顧然對何傾顏的畫冊也很好奇。
一般心理醫生的畫心療法，肯定沒有這樣的力量，只看一幅畫，就讓病人幾乎自殺，何傾顏完全能靠自己的實力入職{靜海}。
外行見到這一幕會覺得神奇，封建點的，甚至以為是什么超能力。
顧然雖然不會畫心療法，但也知道一些原理，好比在恐血癥患者眼前忽然潑一桶豬血。
大多數人都有其弱點，只要話題涉及弱點，就會惱羞成怒，還可能“氣死”。
不管是畫心療法，還是催眠，關鍵都是“心”。
何傾顏雖然不動聲色，可一定已經默默觀察了地產阿姨許久，知道她的弱點，將弱點畫在了畫上。
“憑什么給你看？”何傾顏絲毫不給蘇晴面子，“我的方案是靜姨同意的。”
她把畫冊遞給202主管護士，叮囑道：“她情緒穩定了就給她看，不管她有多抗拒，一定要堅持，直到她看完最后一頁，然后從頭開始。”
“醫生的醫囑我會照辦，但鑒于朱阿姨剛才的表現，”202主管護士說，“我會把這件事告訴護士長。”
“隨你。”何傾顏無所謂，“抓緊時間，如果病人明天出不了院，我可以是要請客吃飯的。”
明天肯定出不了院。
躁狂癥的特征之一，狂妄自大，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給我看看。”蘇晴朝202主管護士伸手。
對方想也沒想，直接把畫冊給蘇晴。
且不提蘇晴是未來的院長，她現在已經是二組組長，有資格過問二組醫生的治療過程。
顧然、蘇晴，還有身后的王佳佳護士，都好奇地聚在蘇晴身后。
何傾顏沒有來搶，反而優雅從容地站在原地，雙手抱臂，笑著地準備欣賞他們的表情。
蘇晴翻開第一頁。
畫冊上，明顯是朱虹的女性，被兩個人形黑影按住，第三個人形黑影站在朱虹身前。
顧然、陳珂琢磨這暗示著什么。
這幅畫對常人來說，非但不覺得奇怪，反而會為其畫工的精湛而傾倒。
蘇晴翻開第二頁。
“啊！”王佳佳發出輕聲的驚呼，下意識捂著嘴。
顧然、蘇晴、陳珂都微微蹙眉。
畫面中，第三個人形黑影正對朱虹實施烙刑，整體灰色，唯獨只有燒紅的鐵塊有顏色，亮得耀眼，仿佛是真的。
鐵塊落在朱虹身上，他們甚至能聽見肉被燙熟的滋滋聲。
朱虹大聲嘶吼著什么，表情絕望而痛苦。
在她身后，壓制她的兩道黑影愈發兇狠，像是要直接扯斷她的手臂。
“為什么要給你病人看這種東西？”202主管護士覺得毛骨悚然，彷佛掃墓時，忽然發現一塊墓碑上發現自己的名字。
理智告訴她，只是同名同姓，可她心里依然有強烈的不祥之感。
何傾顏的第二幅畫，就是給人如此的沖擊力。
“精神病人根本沒法交談，不可能進行心理治療，”何傾顏說，“畢竟連認知能力都沒了，只能依靠藥物強行刺激，把她拉回我們的世界。”
沒有任何停歇，她又道：
“只靠普通藥物，至少六個月才見效，而我這幅畫，只要48小時不停地看，明天就可以出院。”
“蘇醫生。”202主管護士還是覺得不安，她看向蘇晴。
蘇晴沉吟一下，沒繼續看第三頁。
她把畫還給朱虹的主管護士，交代道：“何醫生是朱虹的主治，采取的療法也沒有問題，除非我媽有指示，以后都按照她的醫囑辦。”
“.明白了。”202主管護士只好收下畫冊。
蘇晴轉身出去。
何傾顏對202主管護士說：“伱就等著病人出院拿獎金吧！”
說完，她往門外走出去，經過顧然時，炫耀似的用媚眼瞅他一下。
顧然欽佩地對她豎起大拇指，何傾顏笑得更得意了，明媚嬌艷的臉熠熠生輝。
顧然不是哄她，而是從心底里覺得她厲害。
何傾顏初來乍到時，他還以為她是來“混日子”的。
莊靜以“上班”之名，行“收治”之實，也就是說，二組辦公室是何傾顏的病房。
這個猜測當然也未必是假，卻不是全部。
莊靜是真打算讓何傾顏成為{靜海}的醫生。
203的暴躁阿姨病情恢復很快，蘇晴勸她明天出院，病人自己有點擔心，說要考慮考慮；
301的“快出院”，積極配合治療，沒有任何問題；
302的幻臭作家，上交了厚厚一疊《回憶錄》。
他嘆道：“第一句話很難，寫完第一句，后面就像泄洪一樣，停也停不住。”
蘇晴翻了翻，就又還給他：“把你覺得不愉快的部分用紅筆畫出來，待會兒.”
她想了想：“.10點，李護士，你帶他一起來1號談話室，我們聊聊。”
“10點，帶李笑野去1號談話室，我明白了。”李慧點頭確認。
查完房，四人去食堂吃早飯。
顧然因為好奇，拿了一塊抹蜂蜜的吐司；為了營養，取了一顆雞蛋、一杯牛奶；饞嘴，又夾了沾煉乳的烤饅頭、香腸。
陳珂吃的煎餅、抹蜂蜜的吐司、豆漿。
蘇晴是抹蜂蜜的吐司、香蕉、牛奶。
何傾顏則是一根玉米，一杯銀耳湯。
“傾顏，”陳珂用勺子小口喝著豆漿，“你看出朱虹阿姨身上發生什么了嗎？”
顧然也好奇，看向倉鼠一樣啃玉米的何傾顏，她明明氣質浪漫優雅，卻整天做一些可愛的事情。
要么就是色情下流卑鄙無恥的勾當——比如說騙顧然打開靜室門、買事后藥。
“具體不知道，大概就那樣吧。”何傾顏摘下一粒玉米丟進嘴里，吃爆米花似的。
誰也不清楚她的‘那樣’是哪樣。
“《追風箏的人》里說，往事會自己爬上來嗎？”她微微一笑，很有風情，“只要看了我的畫，她會想起自己怎么回事，她以為自己跑得足夠遠，可問題出在她自己身上，再逃也逃不出自己本身啊。”
“對你刮目相看。”顧然說。
陳珂看他一眼，覺得他不太會說話，哪有這么夸人的。
“所以都別逃了，”何傾顏壓低聲音繼續說，“今晚我們四個開銀趴？”
“咳、咳！”陳珂被豆漿嗆到了。
何傾顏嘴唇貼在玉米上，笑著看她，自語一句：“真有意思。”
說完，好像要吃掉陳珂似的吃了一口玉米。
陳珂隱約覺得，自己人生第一次被女人調戲了。
何傾顏這女人可怕了，她也產生了與顧然相同的想法。
就何傾顏調戲陳珂的這個空隙，顧然看向蘇晴，企圖與她對視，蘇晴卻一邊玩手機，一邊吃飯，根本不看他。
真打算抵賴？
吃完飯，因為今天沒有心靈世界訓練，二組內部開了個會。
沒回辦公室，也沒去會議室，就在食堂。
陽光明媚，窗外是碧藍的天，蒼綠的棕櫚樹，如果站起身，還能看見大海。
會議話題是劉曉婷和謝惜雅。
“我現在在想，”陳珂說，“劉曉婷是否需要開始準備逐步減少藥量，一旦開始治療癌癥，她的抑郁癥可能會恢復，為了預防戒斷反應，現在開始逐步減少藥量最合適。”
“就擔心癌癥治好了，她的抑郁癥沒好。”顧然說。
“所以才要討論。”蘇晴不輕不重地懟了他一句，“這種狀況我見過一例，當時病人的主治醫生采用的是音樂療法。”
“音樂你擅長啊。”何傾顏說。
“音樂家不等于心理學家。”蘇晴道。
“竟然自稱音樂家。”顧然點點頭，也懟回去。
“其實我們也不能稱為‘心理學家’吧？”陳珂覺得‘什么什么家’是大師才有資格的稱號。
蘇晴掃了一眼自己的組員：“你們是打算造反嗎？”
顧然和陳珂都笑了一下。
“造反？你還真當自己是領導啦？”何傾顏連這個都不滿。
蘇晴懶得辯駁，敲了兩下桌子：“討論病情。”
陳珂看似參與說笑，其實一直在思考，她立馬道：“劉曉婷一直喜歡聲音類的節目，比如相聲、演唱會，音樂療法或許對她有效。”
“可{靜海}只有音樂家，沒有擅長音樂療法的心理學家。”顧然繼續懟。
“不會可以學嘛。”何傾顏理所當然道，“昨天陳珂也說了，醫生就是要活到老，學到老。”
“等我們學會，劉曉婷癌癥都治好了。”顧然說。
“這就是你想做主角的覺悟？身為主角，怎么可以說這種喪氣話？你要在這周學會音樂療法！”何傾顏拿出一副她才是女領導的姿態。
“也是。”顧然點頭。
然后他看向蘇晴：“那你認真學，爭取這周學會。”
蘇晴直視他。
陳珂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不如我們帶劉曉婷去其他醫院看看，如果確認音樂療法對她有效，可以勸她轉院。”
“到手的病人你舍得讓出去？”何傾顏好奇。
沒人懷疑陳珂是因為麻煩，才提議讓劉曉婷轉院。
“醫生的工作是讓病人好起來，是誰治好的不重要。”陳珂說。
何傾顏當即對顧然、蘇晴說：“我們這里四個人，真正的醫生只有一個，陳珂。”
陳珂現在已經完全明白，為什么當初蘇晴說不要理睬何傾顏了。
一旦和她聊，根本聊不到正事上去啊！
哪怕背負了‘陳珂是唯一的醫生’這種看似贊美，其實在本人看來更像是陰陽怪氣的名聲，陳珂也不打算反駁了。
她道：“蘇晴，你覺得呢？”
“你確實是我們這里唯一的醫生。”蘇晴說。
“我”
見陳珂欲言又止，蘇晴笑道：“好了，不開玩笑，我來試試，今晚我回去練一下。”
她忽然沉吟起來：“我家里現在只有電鋼。”
“電鋼？”顧然不解。
“電子鋼琴。”
“和一般鋼琴有什么區別？”
“你要我在醫療會議上，給你科普百度就能知道的鋼琴知識？”蘇晴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他。
“.不用。”顧然將自身的存在感縮回去。
“不愧是音樂家，在器材上絕不將就。”何傾顏又來了。
蘇晴緩緩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在打地鼠。
“鋼琴的事我會解決，”她不準任何人再胡鬧地道，“如果音樂療法有效，就嘗試減少劉曉婷的藥量——接下來談謝惜雅，我想讓她升樓，203病房馬上會空出來。”
“我支持蘇組長的決定。”何傾顏點頭說。
陳珂問：“是通過升樓，讓謝惜雅知道，她自己沒什么問題嗎？”
“嗯。”蘇晴點頭，“她心里藏著事，既然不影響生活——穿校服也沒什么，不愿意說也不強求，只是盡量讓她知道，過去的事都不算什么，就足夠了。”
“現在101病房空出來，謝惜雅又要去現在暴躁阿姨住的203，我們是不是會有新病人？”顧然問。
“500字檢討。”蘇晴說，“對了，你昨天的呢？怎么沒見你寫？”
居然還監視他！
“那就湊整，2000字，明天交給我。”蘇晴說。
完了她還補充一句：“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是以組長的身份在和你說話。”
何傾顏笑得十分開心。
“我要是組長就好了，”她憧憬似的說，“到時候想讓誰寫檢討就讓誰寫檢討。”
“還有其余幾位病人的藥，大家多留意觀察，看是要加量，還是減量。”蘇晴最后交代道。
散會后，四人各自忙碌起來。
評量表、查房、處理突發情況、偶爾拉架、做報表、管報銷材料、算藥占比等等等。
這一天中，顧然一直找機會與蘇晴對視，但沒機會單獨聊天。
消息也不回。
不，只有‘完美初吻’這件事她不回。
顧然在辦公室寫大病歷、檢討，問身在療養樓的她‘飯否’，她會回‘飯’。
然后一起吃午飯。
晚上下班，蘇晴交代一句：“我回去練琴。”便走了。
沒錢的顧然只能選擇值班，吃所里的食堂。
《私人日記》：八月十七日，周四，晴。
周四就這么過去了，我依然沒讓蘇晴履行約定，看來她是打算真的毀約。
但我還沒放棄，下一周，從下一周開始，我就會住進靜姨的別墅里。
從早到晚在一起，連周六周日雙休都在一起，我不信沒有機會！
寫到這里，忽然期待起來。
假設周六周日，或者工作日，靜姨有事出差，家里豈不是只剩我、蘇晴、何傾顏了嗎？
附記：
最近沒有黑龍夢。
《醫生日記》：
根據劉曉婷的愛好，陳珂決定對她采取音樂療法；
謝惜雅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必須穿校服，蘇晴通過升樓告訴她，她沒有問題；
何傾顏平時看似玩鬧，卻在不知不覺中找到了朱虹的心理縫隙。
要小心心理醫生！都是些悶聲干大事的人！
（莊靜批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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