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的后腿,短小卻有鋒利爪子的前肢,全身覆蓋漆黑至暗的鱗片,似乎連光芒都被吸進去,猶如影子的幾何體。
龍頭猙獰,雙目猩紅如血,展翼達十五米。
遠不如影視作品中那些怪獸龐大,可眾人仰望著它,哮喘般呼吸著,彷佛一群被打撈上岸的沙丁魚。
顧然胸中怒火噴涌,就如同之前還只是在房間內聽見客廳似乎有動靜,此時推門一看,客廳內不但真的有人,還是一群鬼鬼祟祟、手持兇器的兇徒!
黑龍仰天咆哮,聲如雷霆。
然后,他匍匐身體,后肢犁地,前肢抓住地面,龍頭做了一個蓄勢的動作。
“小心——”人群中有人發出撕心裂肺地大喊。
轟!!!
炙熱龍息猶如最可怕的山洪,沿途荒草瞬間徹底漆黑,又在下一個瞬間被焚盡,化為肉眼不可見的分子。
在龍息抵達之前,人群中有兩個人反應過來。
伴隨他們的意志,兩頭怪獸迅速行動——
身穿白色和服,猶如銀裝素裹的美人,飄蕩著來到眾人身前,她有一雙冰冷徹骨的眼珠,晶瑩純白的嘴唇同樣做出吐息的動作,閃亮白霧沖向龍息;
騎著獅子的佛陀,睜開眉心天眼,射出一縷佛光,佛光直接落在黑龍身上,將其壓倒在地。
光華籠罩黑龍,猶如一柄柄光芒淬煉的利劍,將它釘在地上,周圍還有星雨灑落。
失去源頭的龍息,繼續向前,與閃亮冰霧撞在一起。
炙熱與低溫發出激烈反應,海量白霧以爆炸的速度擴散。
進入心理陰影的心理醫生,雖然擁有堅固的心墻,還能指揮擁有異能的強大怪獸,本身卻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在這次可怕的碰撞之下,無論是強大的氣流,還是炙熱的高溫或者低溫,都能輕易殺死他們。
而就在這時,一尊女王雕塑擋在了眾人身前。
女王抬手,然后揮下,眼前所有戰斗的余波,便猶如最忠誠的士兵看見女王,齊齊跪倒在地,所有的敵意也理所當然的消失無蹤,仿佛不曾有過。
“雪女!”
“獅佛!”
當白霧消失,之前抵抗黑龍的兩尊怪獸,騎獅佛陀與和服美女躺在一條龍息焚燒出來的熔巖河流之中,猶如溺水般掙扎,身體正在融化。
伴隨兩者身體的融化,持有者的心墻開始龜裂。
“回來!”
雪女與獅佛化為光箭,射回持有心墻,重新變成烙印,可烙印也殘缺不全。
這成了持有者的心傷,需要一段時間修養才能恢復。
眾人流露出明顯的驚慌情緒,無法想象,在日本赫赫有名的雪女、獅佛竟然這么輕易就敗下陣。
黑龍失去目標,猩紅的雙目再次看向眾人。
雙翼鼓動,狂風呼嘯,雷鳴滾滾。
不知是不是那條熔巖河流導致溫度提高,眾人鬢角流汗,一場惡戰就在眼前。
“你們先走,我來拖住黑龍。”身穿白大褂的莊靜忽然說。
“莊教授!”
“小靜!”黑田堇也開口,試圖勸阻她。
進行心理陰影清除手術的醫生當然不會死,可一旦戰敗,心墻出現裂縫是小事,萬一被污染,醫生也會被病人傳染,變成精神病人。
“放心。”莊靜微微一笑。
無聲無息,威嚴的國王、彪悍的騎士,出現在女王身邊。
三位一體。
荒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恍惚間,數百人的軍隊已經站在那里,彷佛這些人早就埋伏在草叢中,只等一聲號令。
“黑龍短時間沒辦法消滅,我們也要盡量避免受傷,你們先走,去找源頭,這里交給我。”莊靜說。
大軍包圍,黑龍似乎很忌憚,也不敢輕舉妄動。
眾人看莊靜能抵擋黑龍,稍作遲疑,便立馬開始撤退。
“小靜,我留下來陪你。”黑田堇說。
“我可不會為日本人拼命。”莊靜小女孩似的偷偷眨了一下眼。
黑田堇忍不住笑起來,心里一松,道:“那你小心。”
“今晚箱根我可要住高級酒店。”
“預算不夠我請客!”
眾人匆匆遠走,在月亮高懸、夜色如紗籠罩的荒原中繼續行軍。
莊靜看向黑龍。
“小然,是你嗎?”她試著呼喚。
黑龍的鱗甲之間溢出黑霧,隨著大量的黑霧涌出,龍軀在某個瞬間失去了實體,變成一團影子。
影子中忽然飛出一只黑鳥,沖天而去。
莊靜目送黑鳥消失在空中,再次低頭時,只剩下顧然站在荒草平原中。
一陣無可抵擋的心累涌上來,顧然一屁股坐在了荒草中,最后干脆大躺下來。
他連喘氣的勁似乎都沒了,聽見靠近的腳步聲。
“很累嗎?”莊靜的聲音略帶笑意。
顧然撐起一股勁,看向莊靜,正要開口說自己不累,在看見莊靜的表情之后,卻愣住了。
莊靜的笑容很燦爛,絕不是彼此相逢,看見晚輩出息或者出丑的淺笑。
那是接近瘋狂的笑。
“太好了”身穿白衣的莊靜,仰頭看向荒野的天空,深深吸一口氣。
顧然感到一陣寒意,眼前的莊靜似乎在呼吸心理陰影的空氣,彷佛是黑暗生物,是這里的原住民。
“靜姨!”他下意識喊道。
彷佛不呼喊,不出聲挽留,眼前的莊靜就會徹底成為游蕩在心理陰影中的生物。
莊靜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許多,可依舊很開心,是顧然從未見過的程度。
“小然,你不覺得興奮嗎?”她問顧然,“我們很有可能違逆了自然法則,打破了可能性的界限,在將來弄清楚心理陰影的部分真相!”
顧然站起身,說:“靜姨,我只擔心你。”
“曾經也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后來他死了。”莊靜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莊靜笑起來:“那個人是我老公,死因是車禍,車禍和我無關。”
顧然意識到,莊靜此時心情真的非常好,竟然開起這種玩笑。
“等他死了以后,我才知道他對我的好,他活著的時候,我應該多花一些時間在他身上。”莊靜有些恍然。
她看向顧然,對他笑了一下,說:“你能對我說同樣的話,我很開心。”
顧然的臉有點燒,與此同時,心底那股疲勞完全消失,心力得到恢復。
“不止我,蘇晴、香姨、傾顏、陳珂,還有{靜海}的大家,包括黑田阿姨,大家都很關心您。”他說。
莊靜微笑著點頭,沒多說什么,轉而問:“伱現實中在做什么,怎么來到的這里?”
顧然回憶一會兒,才道:“我陪她們一起去看病,南條教授對謝惜雅進行嘗試性治療,我、蘇晴、陳珂、格格在走廊里等,不知不覺我睡著了,醒過來就在這里。”
“你是不是有一種‘回憶現實像是回憶夢境’的吃力感?”莊靜盯著他。
“是的。”
莊靜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你為什么攻擊我們?”
“我也很奇怪,當時只覺得很憤怒,好像靜姨你們是歹徒,闖進了{憧憬別墅},還鬼鬼祟祟的,面對這種情況,我當然要第一時間放倒你們。”
這或許是夢魘攻擊他們的理由。
在夢魘眼中,他們是入侵家園的外來者。
看見一位陌生人在家里躡手躡腳,彼此間爆發沖突還需要更多理由嗎?
“那你為什么會睡著?是突然有了莫名的睡意,還是你自己因為疲憊而睡著?”莊靜又問。
“應該是莫名的睡意。”
“‘應該是’?”莊靜微微歪頭,仔細打量顧然。
他的停頓,可不像是因為沉思,更像是因為隱瞞。
“我昨晚不過應該和那個沒關系”
盡管在信里,顧然與莊靜無話不說,青春期的一切都是莊靜教導他的,連身體哪些部位需要重點清洗,她都說得一清二楚,可這類話題只止步于筆尖,從未流露于唇齒。
“到底什么?”莊靜大概能猜到,可關系到黑龍夢,她不想有任何模糊的地方。
“我昨晚釋放了一次,不過只有一次,而且距離上一次已經八天,我覺得這對我的精力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更不會讓我白天在醫院的走廊里睡過去。”
顧然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就像試圖用足夠的水,來稀釋一道菜的咸度。
昨晚?
莊靜想起昨晚嚴寒香的‘壞小子’,自己最后似乎也抵不住困意睡著了,可給自己換衣服是蘇晴。
換衣服的是蘇晴,但將她攙扶回臥室的是誰?蘇晴是女孩子,有能力攙扶完全睡著的她?
莊靜在意的是,自己有沒有像嚴寒香一樣酒后胡言。
喝酒誤事。
顧然見莊靜沉吟,認為她在思考:他被心理陰影清理手術襲擊入睡,而不是在想‘釋放’的事情。
他心里松了口氣。
“既然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做一些簡單的實驗。”莊靜回過神。
顧然連忙點頭。
“你還能變成黑龍嗎?”
顧然抬頭,黑鳥在云層間一閃而過。
“應該可以的。”他回答。
“試試。”莊靜道。
顧然嘗試呼喚黑鳥,重新變成黑龍。
可這很難,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和顧然的心情有關,黑鳥不太樂意接近害羞、興奮的他。
等黑鳥好不容易墜落,即將與他融為一體的時候——
顧然:“.”
“怎么了?”莊靜問。
“外面好像有人在叫醒我。”
莊靜都難免露出少許無奈,這不受兩人控制,也沒辦法讓外面的人不叫醒顧然。
這也是為什么,每周訓練都會在院長辦公室的靜室進行,安靜穩定的環境對清醒夢很重要。
顧然很快消失,黑鳥也不見蹤影。
莊靜沒看清楚,黑鳥是消失在心理陰影中,還是和顧然一起消失。
一切都還在迷霧中。
可她已經握住了火把,哪怕接下來是盲人摸象,那也是真實的一部分。
這次日本之行,收獲太大了,雖然也有一些不想要的收獲。
趁接下來三天無事——只有一場演講,或許還可以繼續實驗.
顧然醒過來,嚴寒香正輕抽他的臉,何傾顏在一旁躍躍欲試,其余人也都有一副排隊的樣子。
他嚇了一跳,身體微微往后躲。
“醒了?”嚴寒香好笑道,“怎么睡這么死?”
“可能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很安心。”顧然胡扯了一個理由,同時讓自己大腦清醒過來。
他左右看了一眼,再一次確認所有人都在。
“什么時候了?都看好了?”他問。
“對啊,接下來就是玩!”格格雙手握拳,扭起身體,跳起了舞。
“等莊靜老師結束,我們就能去箱根泡溫泉了。”陳珂也笑道,配合格格少女輕松的情緒。
“白天睡這么久,小心晚上失眠。”蘇晴對顧然說。
“睡不著來找我玩,”何傾顏很期待地發出邀請,“我每天晚上三點才睡呢!”
“明天沒有工作,為什么今晚大家不能一起玩到我困才睡呢?”顧然站起身,同時提出另一個方案。
“我贊成我贊成!”格格少女第一個舉手。
“不行,你和惜雅必須10點.最遲11點睡。”蘇晴額外開恩。
“走了走了,這里無聊死了,早知道我就一個人去逛街了。”要不是顧然睡著,何傾顏早就走了。
眾人往大廳走去,準備在那里等待莊靜。
走在顧然身邊的嚴寒香,忽然嗅了一下,然后又靠近顧然,又嗅了一次。
正回憶黑龍夢的顧然,想閃躲已經來不及。
“你身上有一股青草的味道,還有點檀香。”嚴寒香分析。
“酒店沐浴露吧。”顧然用自己也不太確定的語氣道。
嚴寒香沒多說什么,她心里也有些心虛,她不會隨隨便便就去聞身邊人的氣味。
正因為身邊是顧然,她想再次確認他身上的氣味,才會特意嗅一下。
如果說實話,她之所以嗅,也有對顧然氣味喜愛的原因。
等了沒多久,一群醫生走出來,有的面帶喜色,有的心情沉重,有的互相熱烈交談,有的獨自沉默不語。
莊靜與黑田堇倒是有說有笑。
涉及到病人的情況,兩人也沒多說,只說手術圓滿完成,接下來可以放心泡溫泉。
“另外!”個子矮小的黑田堇拔高聲音,試圖提高自己的存在感,“因為小靜的出色表現,不管是講座,還是手術,都超乎預料的出色,我們這邊決定提高款待她的預算,也就是說,今晚去箱根,我們能住最好的酒店,泡最好的溫泉!”
顧然使勁鼓掌。
眾人也被帶著一起鼓掌。
“好耶!!”格格少女舉起雙臂歡呼,一個人還不滿足,還舉起謝惜雅的手臂。
少女的手臂舉起,襯衫緊裹了她美好的身子。
她的胸部也不大不小,恰好,很有美感。
在歡樂的氣氛中,眾人乘坐黑田堇的小型大巴,從東京大學出發,前往箱根。
“距離有點遠,可能需要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黑田堇說。
“才兩個小時?我每周都可以去一次!”格格少女道。
“如果你開車,就不會這么說了。”顧然道,“坐車的人上車睡覺,下車玩,玩累了上車睡覺,下車到家休息,但開車的人全程——尤其是回程——辛苦。”
“顧醫生,你好像很有經驗?你不是很窮嗎?你買的起車?”格格問他。
“正因為窮,所以我有副業,副業就是司機。”顧然看向蘇晴。
蘇晴不看他,笑著拿出手機對眾人說:“玩《貪吃蛇》嗎?”
“玩!”何傾顏立馬拿出手機,小女孩似的,“兩個小時,我不信贏不了顧然一次!對了,顧然,如果你兩個小時沒輸一次,我允許你進入女湯!”
“聽說日本有混浴?”陳珂好奇。
“有是有,不過很少,而且去的都是老頭老太。”黑田堇回答。
“溫泉可是動畫里的福利情節,說不定這次顧然會意外走錯地方,進入女溫泉,然后被警察逮捕,在日本踩縫紉機。”格格少女幻想道。
“有踩縫紉機的動畫嗎?”顧然道。
“有啊,《更衣人偶墜入愛河》,男主經常踩縫紉機。”
完全沒聽過的動畫,顧然只看《jojo》、《魍魎之匣》等不正常的東西。
不過這次出來旅游,自己趁機看一看,這也是為了了解格格,就像看《甄嬛傳》了解劉曉婷一樣。
絕對不是他對踩縫紉機有興趣——女湯、男湯他還是認識的,不可能走錯。
“媽,香姨,你們也來?”蘇晴邀請兩人。
兩位美少婦相視一笑,答應了。
接下來,黑田堇開車都沒法太認真,因為車內總是響起——
“顧然,你好大啊!”
“別別,別擠進來,你太大了!”
這些曖昧的語言,主要是何傾顏說的,其余人只是偶然說兩句,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竟然一晃神就到了。
《私人日記》:八月二十七日,周二,晴,東京至箱根。
都怪何傾顏,導致我聽靜姨說‘顧然,你怎么這么大’都會想歪!
她就是掉在粥里的那粒老鼠屎!
黑龍夢、平原、雪女、獅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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