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在精神病院

第226章 李笑野的畫

二組辦公室,午休時間。

窗外是略微能曬得頭皮發燙的太陽,屋內開著空調。

三人在開會,蘇晴在自己的位置,顧然轉過身,陳珂將自己的轉椅推過來,拿了筆記本和筆。

“這種情況,我們需要為病人報警嗎?”陳珂問。

“關鍵是她本人不記得這件事,”顧然說,“就算記得,那個強奸犯也可以說她得了精神病,強奸什么都是妄想,畢竟不可能找到生物學上的證據。”

陳珂也知道,只是心里總想為胡茜做點什么。

“我想,我們還是做好醫生的本分工作。”蘇晴沉吟,“治好她的身心,之后具體怎么做,由她自己做決定。”

“還有一個問題,這件事該不該讓胡茜的丈夫以及其他親人知道。”顧然說。

被強奸的女性毫無疑問是無辜的,是受害者,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當做無事發生。

作為胡茜的母親,對胡茜愧疚、同情、厭惡、憎恨,都有可能;

而胡茜的丈夫,知道這件事后,對胡茜表現出哀痛、愛戀、冷漠、厭惡,也都在可預測的范圍內。

“如果顧然你能進入她的夢中就好了。”陳珂不由自主地說出這句話。

“我對黑龍夢從不抱希望。”顧然道。

除了今天。

他近乎催眠自己,希望今晚能做黑龍夢,帶著莊靜一起去參加法會。

既然可以這么熱心——甚至可以說忠心耿耿——地幫助莊靜,為什么不幫助病人?

不是他冷漠。

顧然很清楚,黑龍夢不是抱有希望就能抵達的地方。

其次,莊靜只有一位,法會很久才有一次,而病人每天都有,指望用黑龍夢治療病人,那不是守株待兔嗎?

這一點蘇晴已經提醒過他。

莊靜也耳提面令多次。

“經過多次催眠,能讓胡茜慢慢想起從前的事情嗎?”蘇晴問。

“應該沒問題,只是想起這件事的結果沒辦法預測。”陳珂保守地回答。

蘇晴點頭,“那先通過自然療法,培養她直面過去的勇氣和好奇心,等她想起從前的事,再讓她自己決定接下來怎么走。”

“哎。”顧然嘆了聲氣,雙手枕在腦后。

蘇晴和陳珂知道他在為胡茜感到煩悶。

“好了!”蘇晴笑起來,“來{靜海}的病人哪有開心的事情,如果每一件都這么感同身受,還怎么治病,你們兩個還是太年輕,開心起來。””

“好的,組長。”陳珂笑道。

“我嘆氣是因為病人交出去,我不能加工資。”顧然說。

“你這樣的態度,我只能讓你寫檢討了。”

“傻子都知道我在開玩笑好不好!”

“如果你換成‘我是服從組長您的命令,努力開心起來,所以開了一個玩笑’,說不定我會取消懲罰。”蘇晴笑道。

“我絕不向惡勢力”

“五千.”

“.我是服從組長您的命令,努力開心起來,所以開了一個玩笑。”

“膝蓋真軟。”蘇晴笑著點評。

“怕老婆和膝蓋沒關系。”

“.切。”

陳珂感覺受到懲罰的好像只有自己。

就在這時,三人的手機同時響了,應該是群消息。

“李笑野的畫畫好了?”陳珂讀出文字消息。

“在海城國際高中畫畫,算不算偷懶?”顧然一邊說著,點進了群聊。

何傾顏:李笑野的畫畫好了

緊接著的第二條信息,便是李笑野的圖。

不同于房產阿姨的連環畫,幻臭作家的圖只有一張。

用鉛筆畫的。

圖中,李笑野推動一個等身大小的石磨,石磨中央放著的是他自己的腦袋。

無頭人身推磨,血肉混合物從石磨四周滴滴答答地流下。

彷佛是一副地獄酷刑圖。

三人都蹙了蹙眉,何傾顏的畫依然極具沖擊力,任何人看了,都有一種自己的頭要被放在石磨中的驚懼感。

就像忽然走到崖邊,人雖然沒掉下去,心卻被嚇了一跳。

“都是自己在折磨自己。”顧然說。

陳珂忍不住問:“蘇晴,你也是藝術家,你覺得呢?”

“我算什么藝術家,只是學過鋼琴。”蘇晴說,“不過,就我有限的藝術生涯,學藝術的,我說的是那些真正學藝術的,對自己的要求很高,批判自己時毫不留情。”

“所以,即使在我們這些外人眼中,已是很好的藝術家,且有輝煌的生涯,你們還是覺得不夠好?”陳珂確認。

“永遠覺得不夠好。”蘇晴說。

“內在完美主義的迫害。”顧然點評。

蘇晴再次看向手機里的圖:“我想,對于李笑野來說,停筆就等于停止呼吸,所以把自己逼瘋也要繼續寫下去。”

“要給他看嗎?”顧然問。

“這就是涉及一個問題,”蘇晴說,“治病,是把病人變成和我們一樣,還是滿足病人自己需求。”

絕大多數情況,這兩個條件是一個,但在精神科偶爾會出現不同。

“人活著需要精氣神,”陳珂很認真地思考道,“我在南城大學的實習期間,見過一位病人,是位老領導,退休之前身體健康,每天晨跑,退休之后,每天在公園發呆,記憶都衰退了,后來因為記憶錯亂,認為自己還是領導而住院。”

“伱是擔心,如果點醒李笑野,李笑野連‘推磨’的力氣都沒了?”蘇晴問她。

“何止‘推磨’。”顧然說,“恐怕連把腦袋從磨盤上撿回來,都懶得做;或者撿了,也懶得裝上去。”

“我是這個意思。”陳珂點頭。

“不然問問莊靜老師?”顧然試著說。

其實來{靜海}的每一位病人,嚴格來說都是莊靜的病人,一組二組是莊靜的學生。

這就好比一般的病掛專家號,可做手術的卻是專家的徒弟。

但如果病例復雜,難度高,專家也會參與到治療方案中來,此時二組遇到棘手的問題,自然也可以‘搖人’,詢問莊靜的意見。

“這不是病難,只是選擇問題,我媽.”稍作停頓,蘇晴改口,“院長是不會管的。”

陳珂又問顧然:“顧然,你是莊靜老師培養出來的,你覺得莊靜老師會怎么選?”

“我怎么敢揣測老師的想法?現在揣測,以后揣測,將來說不定會把自己的想法當成老師的想法,這不是大不敬,要凌遲的。”顧然搖頭拒絕,一副感到寒意的樣子

蘇晴和陳珂兩人笑起來。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理由倒是挺多。”蘇晴笑著教訓他,語氣里帶著親昵。

“我是不知道。”顧然笑道,“但我覺得,不知道最好,養成事事自己拿主意的習慣,長遠來看總是好的。”

“嗯。”陳珂贊同地點頭,“那我們決定怎么辦?”

“.你這算自己拿主意嗎?”顧然略顯不滿地問她,“先說你自己的意見!”

陳珂又被逗笑了。

“嗯——,我覺得,”她笑著沉吟,“就讓他去吧,我們做好后勤工作,也就是保證他‘推磨’的身體健康,給他提供舒適的居住環境——你們呢?”

蘇晴看向顧然,讓他說。

“給他看畫。”顧然道,“作為醫生,就要冷酷無情,一律按照把病人變成我們一樣的正常人來治療,這樣哪怕他以后出事,他家人也不會找我們。”

“這單純是不想擔責任吧?”陳珂笑道。

“是啊,所以刻意說了和你相反的意見,然后交給我們的組長大人做最后的決定。”顧然說。

“雙重不想承擔責任。”陳珂用女朋友似的口吻點評。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男人。”蘇晴直接是女朋友的點評。

“我——”

“啞口無言了?”蘇晴笑著問。

“是無話可說!”顧然忍不住笑起來,“還有,你別岔開話題,組長大人,您的意見是什么呢?”

“我的意見,對了,李笑野是誰的病人來著?”

“你的。”顧然說。

“你的。”陳珂也看著蘇晴。

“顧醫生,你不是想賺錢嗎?你來接手李笑野怎么樣?只要決定是否給他看這幅畫,就能輕松賺到錢。”蘇晴說。

“你也是推卸責任吧?”

“是照顧屬下。”

“如果你說‘是補貼家用’,我就答應。”顧然反擊。

蘇晴右手輕輕抵著額頭,笑得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真的好笑。

她看起來彷佛散發著光彩,泉水一樣澄清,又有鮮花一樣的嬌媚。

“補貼家用的話,你們兩個誰賺這筆錢都一樣啊。”陳珂笑道。

她也想開了,不能一味的難過,自己也要積極起來,在不傷害彼此感情的基礎上,配合何傾顏采取行動。

此時何傾顏不在,她暫時蟄伏。

“不一樣,我賺了這筆錢,是真的補貼家用,蘇晴賺了,只會進入她自己的銀行卡。”顧然說。

“現在說補貼家用還早。”蘇晴均勻呼吸,稍稍正色地宣布,“李笑野那里——

“我還是去問問我媽吧。”

“你們那是什么眼神?”

“真知灼見。”顧然鼓掌。

陳珂一邊忍笑,一邊跟著鼓掌。

但是,她的笑和動作,顯然都認為顧然的‘真知灼見’其實是‘昏庸無能’的意思。

三人的手機又同時震動。

何傾顏:都被我的畫嚇到了嗎?怎么沒人說話?

顧然:(照片)

蘇晴冷漠的美臉,但仔細看,能看出她深藏的笑意,在她身后,窗戶外天空碧藍,云潔白如雪,像是一副夏日油畫。

何傾顏:老婆!!

顧然:嗯?

何傾顏:好啦,別生氣

緊接著是一條語音,何傾顏說:“老公”

假設兩人是夫妻,今晚輪到她洗碗,但她不想洗,她求顧然時就會這么喊。

對此,顧然的回答是:沒用。

該誰洗碗誰洗碗。

當然,以嚴寒香的財力,不會讓自己的女兒過上需要洗碗的生活,除非她想“鍛煉”她。

比如說現在不給她零花錢,導致何傾顏只能每天自己用洗衣機洗衣服,一些需要不能用洗衣機洗的衣服,這段時間都沒怎么穿了。

顧然還挺喜歡穿華麗服飾的何傾顏。

對他這種山溝里出來的窮小子,身份高貴、打扮華麗的女人,天生就有吸引力。

或許他當初對蘇晴一見鐘情,也有她穿得像公主的原因。

這么說,蘇晴小時候似乎也是華麗型,因為鋼琴比賽穿紅色禮服而被稱為紅衣魔法少女。

“我去趟院長辦公室。”蘇晴起身。

辦公室只剩顧然和陳珂。

每當這個時候,顧然沒有辦法不想起兩人之間的特殊關系。

“你真的真實想法是什么?”顧然問陳珂。

“真實想法?我.”陳珂整理了一下膝蓋上的筆記本,“.我也想和你成為‘想喊你老公的時候就能喊’的關系。”

“.我不是問這個,是李笑野。”顧然說。

“哦。”陳珂又整理了一下筆記本,“那個,李笑野的話,我覺得還是不要給他看,歷史上很多作家自殺,如果他寫不出,又回到沒有護士的家里,說不定會突然想不開。”

“嗯。”顧然點頭。

“你呢?你的真實想法是什么?”陳珂問。

“我?我拿不定主意。”

“我不是問這個,”陳珂盡管害羞,依然直視顧然的眼睛,“你想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嗎?”

“當然.”

陳珂打斷顧然:“我不是問能不能,是問你想不想——你想嗎?”

“不想,我首先想的永遠是我和蘇晴的幸福。”顧然回答。

“所以你不想的原因,是擔心失去蘇晴,而不是你不想?”

“我想不想又怎么樣?”顧然笑起來,刻意淡化這件事,把它變成開玩笑,“我想的事情可多了。”

“如果你想的話,我會努力。”陳珂說。

房間內只有空調微微的風聲。

“我想問一下,陳珂你喜歡我哪里?”顧然說。

他要改。

“挺多的。”陳珂笑起來。

“隨便說一個。”

“專一?”陳珂試著道,“畢竟,我覺得我和傾顏長得挺不錯的,而你不管是人前人后,都對蘇晴專一。”

“既然你喜歡我專一,那為什么要和何傾顏一起.胡鬧呢?”顧然不解。

“看見喜歡的野花,明知道不文明也會折回家,喜歡的東西就想買回家,理由很多,簡單來說,我沒辦法控制自己。”

顧然覺得,怎么越是辯論,自己怎么越不占優勢了?

真理不是越辯越明嗎?

只能出殺手锏了。

“其實你誤會了,”他說,“其實我很好色,心里各種事情都想過,何傾顏之前說的,一個個房間看過去,我也有想過!”

“男生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何況你這么年輕。”陳珂道。

“甚至連何傾顏都不敢想,我也想過!”

“什么?”

“她以為我不敢對莊靜老師、嚴寒香教授出手,其實在我的想象中,我出手了!”

顧然繼續道:“不僅如此,你們穿泳衣的時候,我還經常偷看,菲曉曉我也看——你們兩個站在一起,背對著我,我就盯著你們兩個的屁股看,幻想你們兩個。”

“.我知道你故意說這些,是想讓我放棄,但我總覺得,”陳珂疑惑地歪了一下頭,“你說的好像不太像是假的。”

“都是假的好不好!”顧然喊出來。

“是假的啊?那就好。”陳珂欣慰地笑著點點頭。

“哎!”顧然嘆氣。

累了。

奇怪的是,陳珂沒有一點被人努力拒絕的難過,反而感到好笑,第一次覺得顧然有點可愛。

難道她已經做好了不管對方怎么拒絕,也要努力的準備了嗎?

還是說,顧然越是拒絕,她越是想要他呢?

陳珂不清楚,但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想和他、蘇晴、何傾顏在一起的。

不是一時的沖動,是落下錘子,把釘子敲進去一般的清楚認知與決定。

《私人日記》:九月十五日,周一,與蘇晴交往的第二天

總結,證明自己多情,光靠說自己的想象是沒用的,尤其是在心理醫生面前。

但我又不可能真的做出越軌的行為。

專一就算了,世界上有的是專一卻仍然被討厭的男人。

不洗澡?

啊,不行,會被蘇晴討厭,而且我是醫生,要為病人考慮。

但我承認,我確實想過大家在一起的未來,與‘想象和蘇晴的未來’相比,大概四六開。

還要承認的是,如果進入嚴寒香房間,我真的會做點什么。

等等,沒有她的允許,我應該不敢,也不會。

《醫生日記》:

依靠精神病才能活得精神的病人,應該救嗎?

(莊靜批語:有些事如‘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分辨不清,所以要干脆——他是病人,你是醫生,醫生治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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