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大雨與瀑布
“你要不要換一位醫生?”蘇晴問。
“空著的好像只有何醫生?”安遙用試探的語氣反問,“那我還是選擇顧醫生。”
蘇晴本可以說自己也行,但她笑了一下,沒說什么。
她看出安遙還是希望顧然是自己的主治醫生。
蘇晴走進護士站:“有沒有人看見顧然?”
“顧醫生應該在擦玻璃。”王怡笑道。
蘇晴來到三樓,在302謝惜雅的病房里找到顧然,他穿著后勤部一些零部件——比如說手套,高舉玻璃刷,清洗著玻璃。
玻璃干凈透明,乍一看,會以為他在清洗窗外的藍天。
他擦玻璃,竟然還有一個人給他換水桶里的水——謝惜雅的主管護士王佳佳,三個人給他拍照——謝惜雅、格格、格格的主管護士美羊羊。
蘇晴也沒進去,抱臂倚門,微笑注視勤勤懇懇干活的顧然。
“這么解壓的勞動你們真的不做嗎?”他的嘴和手一樣勤勞,好像嘴是手的發動機,嘴不動,手就不能動似的,“作為精神醫生,就算不是你們的主治醫生,但我對你們依然是真心。”
“惜雅、佳佳姐,注意,這個小子在討好我們,想想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格格一邊用手機錄像,一邊說。
“‘這小子’是你能說的?”顧然繼續刷著玻璃。
被病人這么對待,醫生的權威算是沒了。
“顧醫生你只比我們大三歲,而女性的心智普遍比男性成熟六歲,換算下來,我們比你大三歲,叫你‘這小子’合情合理。”格格說。
“格格,你人生中最不可告人的事情是什么?”顧然回頭問。
然后他就被門口微笑的蘇晴嚇一跳。
惱羞成怒,對女高中生病人使用讀心術,卑鄙無恥地想獲知格格最不可告人的事情,被組長目睹了!
他聽覺出眾,但也不會時時刻刻留意四周,尤其是自認為沒有做壞事的時候。
“.你什么時候來的?”他問。
“真心對你們好。”蘇晴說。
“你聽我解釋。”
“他要狡辯!”
“格格,你別逼我!”
“嚕嚕嚕嚕”格格的舌頭很健康,沒什么舌苔。
顧然看向蘇晴。
“你繼續干活。”蘇晴不在意地笑了笑,裹在白大褂里的細肩離開門框。
陽光穿過掛了白沫的窗戶,明晃晃地照在地面,像是一汪水。
顧然的上午就在清洗玻璃中度過,作為一個喜歡觀察生活的精神醫生,他從中領悟到一個道理——擦玻璃需要兩塊布,一塊濕,一塊干,所以做人也要兩面。
還有,擦玻璃的時候不要讓女人在場,不然遲早有一天,會像身邊有人就尿不出來一樣,身邊有人就沒辦法擦玻璃。
但這些領悟顯然是不能寫進事后檢討中的。
沒錯,莊靜沒讓顧然檢討,但蘇晴讓了,她說自己擅長查漏補缺、
“將來把我的所有檢討直接裝訂成冊,標上《我在精神病院犯的那些錯以及檢討》,能不能成為暢銷書作家?”中午吃飯的時候,顧然說。
“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件事。”也就是說蘇晴一點也不關心顧然寫了多少檢討。
這些檢討有趣得可以出書,而這樣又代表著,檢討者要么沒有真的犯錯,要么就是在排除第一種可能性之前,暫且不討論其他可能性。
顧然就是這么嚴謹的人。
而蘇晴忽然想起的事情是——
“我媽媽寫了一本犯罪心理學的書,一個書迷看了,利用其中一些細節,去國外發展,圈了不少錢;第二位書迷——現在已經死了,則是根據書中殺人犯一章,反推警方心理,躲避了追查三年,不久前在去看演唱會,出來時不小心被車撞死了。”
“人生真的能這么精彩嗎?”格格聲音里帶著好笑。
“學習海城第一,卻是雙重人格,一位是學霸,一位是人美聲甜的技術陪玩,這樣的人生也很精彩。”顧然說。
“總覺得你在諷刺我。”格格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必要的時候,她可以是一個膚淺的人,所以她只接受浮在表面的‘人美聲甜’。
她心情像是綻開第一朵花瓣的花苞似的問蘇晴:“那莊靜院長會不會有什么懲罰?”
“懲罰沒有,只是有關方面讓她把書賣得貴一點,然后大力打擊盜版。”
“我的錢就是這么沒的。”顧然從未如此憎恨過犯罪分子。
“不過,莊靜院長真的好厲害!”陳珂也是莊靜的粉絲。
按照一些網友的說法,起碼是虔誠信徒,作為圣徒的顧然只比她高三四個等級而已。
虔誠信徒繼續說:“我想每一位作家,尤其是推理、心理方面的,都很樂意看見有書迷在現實中復刻書中的環節,還成功了。”
“不僅在文學角度很成功,還是一本教人快速致富的教材?”謝惜雅問。
“這個嘛”陳珂曖昧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吃過午飯,顧然又去嚴寒香的辦公室領取了一瓶香水。
將不知主人是誰的香水拿到手,右腳的腳尖已經指向辦公室門時,顧然忽然想起一件事。
“香姨,與其不斷嘗試不同的香水,為什么不反復確認第一種香水確實有效呢?”他說。
吃飯都沒時間的嚴寒香,抬起頭,妖媚迷人的臉面向他。
她露出沉吟思索的神色,然后才集中目力,那雙眼睛像是微微濡濕的水田。
“你說的有道理,自己找。”她對著一個架子輕抬下巴。
顧然從架子里找到自己最喜歡的氣味。
“香姨,”有一件事他必須說明,“如果香水有效,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野外不行。”
顧然不知道自己是想歪了,還是這個話題本來就是歪的。
嚴寒香又想了想:“車里不算野外。”
怎么辦?
顧然本來是想帶她去神話公路的,現在完全說不出口。
也忽然不想說了。
不行,顧然,你怎么能被美色迷惑!
“香姨,我會想辦法準備一輛舒適的車!”
變成黑龍會持續消耗心力,如果有一輛車,那么在神話公路上逗留的時間會更長。
時間更長,能做的事情自然越多,比如說,尋找最弱小的怪獸,并且將它收服。
既然是長途旅行,一輛舒適的車自然是必須的。
顧然走了,沒說神話公路的事情。
今晚能不能夢見香水主人,并且帶著她一起進入神話公路,都還是未知數。
他不是那種事情成功之前,就喜歡放出豪言的男人。
從嚴寒香辦公室出來,走去療養樓的圖中,顧然用手機搜索汽車的圖片——他對汽車一無所知,目前只開過蘇晴的寶馬,沒比較,也不知道什么車型舒適。
萬一夢見蘇晴的藍色寶馬,那.說不好是刺激,還是沒了興致。
顧然愣住了,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變成這種人。
但只有一秒,精神醫生從不用給自己找麻煩,別人養的肉兔可愛也行,色香味齊全也行;自己養的肉兔,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
顧然來到療養樓。
今天他不想待在護士站,便決定拿了平板去會議室或者咨詢室,一個人獨自學習。
剛走進會議室,何傾顏竟然從后面走進來。
“你在這里做什么?”他略顯好奇,還有一點點防備。
“怕吵到蘇晴、陳珂睡覺啊。”何傾顏把門關上,她笑了起來,“就是不知道,我走之后,她們還能不能睡得安穩。”
“所以你最好回去,你在這里也影響我工作。”顧然看了看門。
“我怎么影響你?”何傾顏雙手插白大褂的兜里,一步步走近,“嗯?”
“怎么影響你自己不清楚嗎?”顧然說。
兩人距離之近,說話幾乎用的是同一口空氣。
“最近我經期。”
“.啊?”顧然不解,“多喝熱水。”
何傾顏微微踮起腳尖,在顧然耳邊說:“所以有點想。”
以她嘴唇與顧然耳朵之間的距離,聲音的傳播介質不再是空氣。
顧然呼吸的溫度略微提升,他只要輕輕伸手,就能將何傾顏攬入懷中,將兩人身體緊貼。
異性體溫以及肌膚觸感,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能讓從心底覺得舒服,對人有天然的吸引力。
顧然豎起耳朵。
確認沒人靠近之后,他說:“只是抱一抱。”
“嗯”何傾顏笑起來。
兩人抱在一起。
顧然喜歡摟腰,所以何傾顏只能環住他的脖頸。
何傾顏在他脖頸、喉結上輕輕呼吸著,顧然也嗅著她雪白精致的肩部與鎖骨。
偶爾交換方向,兩人嘴唇會撫摸似的擦過對方的側臉或下巴。
顧然摟得更緊,何傾顏反而沒了力氣,呼吸聲變得更急促。
何傾顏紅潤的嘴唇緩緩靠上來,快要貼上時,顧然才忽然醒悟似的避開。
“冷靜。”他說。
“你能冷靜下來嗎?”何傾顏面帶微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盯著他的雙眼看。
“我現在就很冷靜。”
“你要是能冷靜下來,我立馬放開你。”何傾顏笑著,眼里彷佛泛著醉意。
注視這雙眼睛的人,魂魄都會被勾住。
“傾顏,”顧然輕輕撫摸她的黑發,“蘇晴已經松口了,再等一等,我們現在不要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要等到什么時候?十一月你滿21歲,十二月我也21歲,你再也親不到二十歲的我了。”
又是同樣的話術。
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的清晨,她也說,這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來布拉格,顧然才走到老城廣場,喂了一次鴿子,短時間做了兩次完全相反的決定。
“我坐大巴來海城,沿途數不清的風景,可能這輩子也只經過這么一次,但我還是低頭看書,或者睡覺錯過了。”顧然說。
“親一下,就一下。”何傾顏似乎根本沒聽他說什么。
顧然想了想,在她柔軟的嘴唇輕觸。
“好了。”他說。
“我是說,我親你一下。”何傾顏嘴唇湊上來,兩人輕輕相觸。
緩緩分開后,兩人注視彼此,心里一陣美好,與此同時,都涌起不舍。
分不清是誰輕輕地、嘗試性地,往前湊了一點點,兩人又碰在一起。
一觸即分;
再次接觸,又迅速分開;
兩人就這么輕吻著,只是嘴唇相碰,心里的暖流卻源源不斷,讓身心都像是泡在溫泉中。
“我好喜歡你。”何傾顏說完,嘴唇貼上來。
她的嘴唇有一點涼,就算是作為食物,也是美味佳肴。
她把手伸進顧然衣服。
“好了。”顧然輕輕推開,然后自己費了很大勁調整呼吸,就像是安慰一個發起脾氣的嬰兒那么困難。
在無理取鬧方面,性欲和亂發脾氣的嬰兒很像。
“我還要親。”何傾顏再次伸出雙手。
顧然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柔聲說:“我也喜歡你,但我也喜歡蘇晴,我們彼此喜歡,就不該繼續下去,你還是回辦公室吧。”
何傾顏望著顧然:“真心喜歡我?”
“不喜歡你,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這我不清楚,是慢慢積累,醒悟過來時已經喜歡了,但對你有好感,是你毫不猶豫答應給劉曉婷捐款開始的。”顧然說。
“我都忘了這件事,你知道我什么時候喜歡你的嗎?”
“什么時候?”
“你在大雨里搬石頭。”何傾顏說。
“難道不是更像精神病嗎?當時我是特別生氣,你竟然敢讓我在靜姨換衣服的時候闖進去。”想起那時,顧然不禁露出微笑。
何傾顏也笑起來:“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在你搬石頭的時候喜歡上你嗎?”
“為什么?”
“我學的是‘畫心療法’,但作畫完全憑靈感,看見你搬石頭,我忽然就有了靈感,腦海中出現一幅畫。”
“什么畫?”
“我站在大雨里,你走過來抱起我,帶我回安靜、干凈、舒適的地方。”何傾顏說。
顧然將何傾顏抱在懷里。
何傾顏靠在他胸口,這里舒適得像是她注定屬于這里。
顧然說:“別說是大雨,就算你站在永不枯竭、傾瀉而下的瀑布底部,我也會沖進去,把你抱出來,如果出不來,我也會把你護在懷里。”
“這么喜歡我?”
“嗯。”
“那你能不能讓我親一下?”
氣氛全沒了。
“出去出去。”顧然趕人。
何傾顏笑盈盈地走了。
她走出會議室,走出療養樓,來到室外,忍不住腳步輕快地蹦跳著前進。
蹦跳兩步之后,才意識自己失態了,可別被人看見,舉報到嚴寒香那里,又是一頓教訓。
她一本正經地走起來。
沒走兩步,又傻兮兮地忽然笑起來,她想起了顧然剛才說的話。
《私人日記》:十月七日,周三,靜海
會因為那種事喜歡上我的,估計只有何傾顏一個人了吧。
以前她父親答應她募集捐款,以為是父愛,現在知道內情之后,恐怕是安撫。
作為交換,何傾顏不能惹出事,給自己的前途抹黑。
我不知道我又沒有‘心結’,何傾顏、蘇晴,還有無法接觸異性的陳珂,以及謝惜雅,她們自己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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