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天兒冷,石雅竹干脆與季櫻和季蘿擠了一架馬車,將自個兒從家里帶來的那駕給了三個丫頭乘,雖是逼仄了些,互相親親熱熱地靠著,卻也添了兩分暖意。
臨近年節,似榕州這等富庶的縣城,街上自然人更多了些。有那起早早便開始采買節慶用品的老百姓在街上挨挨擦擦地穿行,馬車走得很有點艱難,比平日里多花了些時候,方才入了聽琴巷。
此處離小竹樓已不算遠,時候尚早,不必急著吃午飯,三人便徑直往流光池里去,讓車夫們把車停去夾道中。
她們三個是無所事事純來消遣,此刻流光池中,董鴛卻是忙得腳不沾地,走起路來簡直像在飛。
這行當正是如此,越是天氣寒冷,生意便越火爆,尤其這才是流光池開的頭一年,許許多多從未進過澡堂子的女眷們第一回曉得了在暖熱的池子里泡著,是怎樣的舒服熨帖,但凡有點家底的,隔三差五便要來上一回——榕州雖是個縣城,卻因為富庶繁鬧,人口從來都是不少的,小小的一個流光池,照應不過來全城那許多家境殷實的女眷們,每日里委實忙得出奇。
這會子在外頭廳中候著的人滿為患,大池子里的人卻又不肯草草泡過便起身,因為實在太擠,怕不安全,廳中索性連火盆子也沒點,季櫻同季蘿和石雅竹三人一腳踏進去,迎面而來的除了嘈雜的聲浪,竟還有一股子熱乎氣兒,與外頭相比,暖和了不知多少。
人多得竟然將這專用來等候的小廳都烘熱了。
有人等著泡澡,總不能讓人真就那么干等著,茶水小點心和瓜子蠶豆一應物事必然少不了。你擠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免不得茶水潑了一地,又丟了不少瓜子皮。專管灑掃的女伙計手腳皆麻利,一陣風似的旋過,地上除開一點濕之外,愣是半點雜物都沒留下,也不知那用來擦地的水里添加了什么,竟還有一點子香氣,聞著清淡怡人,半點不覺得悶。
“我曉得我曉得,你別羅唣了。”
董鴛在那兒不知同人交待什么事,大抵實在忙得頭昏,語氣也有些重:“胰子和澡豆這兩樣,現下全城的澡堂子都緊張得很,也不是單單咱們一家缺。下晌季四公子要來,我同他打個商量,倘或富貴池平安湯有多的,讓他勻一些給咱們,你這會子百般地催我又有何用?”
說著話便抬了抬胳膊,輕輕一揮,正巧碰到了已走到她身后的季櫻,登時滿嘴賠不是:“哎呀抱歉,實在是不當心,沒磕疼了您吧……咦,三小姐?”
她這才瞧清楚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季櫻,先是一陣錯愕,緊接著便一拍手:“哎喲,您可算回來了,您瞧瞧吧,再這么下去,我們整個鋪子上的人,都得累癱了不可!”
話雖然是抱怨,臉上卻是不自覺地帶了點自得的笑意:“離除夕還有七八天,我原本料定您得要年后才能過來,這幾日也沒瞧見季四公子,沒顧得上同他打聽,沒成想,您倒這么早回來了!這外頭太鬧,要不您去里頭書房坐坐?正好,我也拿賬本給您過過目。”
說著便隨手叫過一個老成些的女伙計,叮囑她先照應好外頭廳中一干人等,引了季櫻就要往里頭去。
“今日便先不看賬本吧。”
季櫻笑了笑,忙將扯她住了:“我是同我二姐和石家小姐一起來的,咱們看賬本,豈不將她們撂下了?后頭的雅室若有空著的,替我們開一間,明日我再來一趟。”
自打這買賣交給董鴛之后,季櫻便真成了個甩手掌柜,賬本什么的,已是許久沒打照面。這年節卻是大事,須得給眾人發年貨紅包的,這會子再想躲懶,委實不大好了。
“那也成。”
董鴛素來痛快:“明日您最好下晌再來,那會子人少些,我能有些空閑,好與您細說。”
又低頭思忖了片刻:“您別說,就連雅室,最近也常常是全滿的,得虧您三位今日來得巧,這當口,也就只剩下一間雅室還空著,是早間打掃了便沒用過的,您三位倒正正適合。”
說罷便喚了人來開雅室放熱水,又笑著道:“這眼瞧著也快中午了,東家您是想同二位小姐就在咱們店里吃,還是怎么著?”
季櫻剛想說“我們預備往小竹樓去”,便聽得她又道:“這陣子,我們還給雅室添了個小項。樂意花錢進雅室的大都是貴客,若是一時半會兒不樂意起來,又到了飯點兒,可告訴女伙計們自個兒想吃哪間酒樓的什么菜,我們便打發人去置辦回來。只是距離不能太遠,超過三條街的路程,我們便去不得了。如此一則也算是給客人們便利,二則,同那些個酒樓一來二去熟了,于我們兩方都不是壞事。您說呢?”
季櫻略抬了抬下巴。
這法子聽上去,還真就挺不錯的。畢竟在大池子里的女眷們,少有舍得花大價錢去酒樓吃飯的,這小小的服務對她們來說用處并不大,而對于習慣進雅室的富家小姐太太們來說卻極是省心。
聽琴巷周遭三條街以內,酒樓著實稱不上少,如董鴛所言,與這些酒樓搞好關系,總歸不是一件壞事。
“我覺得你這法子甚好。”
季櫻笑了起來:“不過我們今日想吃小竹樓呢,離這里可不止三條街了。”
“您是東家,別說三條街,就算是穿城,我不也得找人給您買回來?您也不必說,我曉得小竹樓新上了菜色,這便去給您安排。”
董鴛做久了掌柜,人都持重了許多,點點頭,將幾人引到雅室門前,正要規規矩矩將她們送入去,冷不丁旁側另一間雅室的門開了,里頭閃出來一個人。
季櫻也是無意間偏過頭去,定睛一瞧,卻見那是馮秋嵐。
今日她身邊并未跟著那三個跟班,只有一個丫鬟陪著,從雅室出來,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一甩手帕子嘀咕了句什么,扭身就要走。
這一側身的工夫,正正與季櫻目光相撞。
她那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頓時黑成了鍋底,鼻子里“哼”了一聲,人已是飛快地沖了出去,徒留那小丫鬟在后頭“小姐小姐”地邊喚邊追。
“她這是怎么了?”
季櫻望望她的背影,轉頭看向季蘿和石雅竹:“怎地獨個兒來了,還撂臉子給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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