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朝這么說,陳三爺自然就慎重了。跟她說:“我的幕僚是江嚴管,護衛是陳義管。不如把兩人找過來,你問問有沒有合適的?”
顧錦朝覺得這樣陣仗就真的大了,搖搖頭:“這算了,我要是看到合適的再給您說吧。”
陳三爺點點頭:“嗯,這事你拿主意,覺得誰好就跟我說。”
第二天羅永平就真的把冊子送過來了,有幾個合適的,就是隔得遠,青蒲要是嫁過去了,勢必以后就不能在她身邊了。顧錦朝主要還是把人選限定在陳家內。
羅永平比以前更胖了些,他去年納的小妾生了兒子。中年得子,他臉上都是笑呵呵的。
這種事顧錦朝不會管,他把自己手頭的生意打點好就行了。錦朝就隨意問了他幾個兒子的事,他最大的兒子已經在店里幫工了,最小的還在喝奶,說起來他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羅永平難得過來一次,跟她商量要不要在宛平也開家絲綢鋪子,看是賣潞綢、澤州帕還是臨清布帛好。
羅永平擅長鉆營經商的本領顧錦朝早有領會,她細細詢問了,敲定開一家臨清布帛鋪子。
羅永平最后說:“……曹先生讓我給您帶了信,說是您看了給他回信。”
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封口封著蜜蠟。
顧錦朝和曹子衡通信很少,畢竟她是一個內宅婦人,打聽朝堂這些事總歸不好。
顧錦朝接下了信,讓繡渠送羅永平離開。
陳曦過來給她請安,煞有其事地來摸她的肚子。她每天都摸,判斷自己的弟弟長大一點沒有。
錦朝讓人端了她早上做的紅棗茯苓糕給陳曦吃。陳曦坐在她身邊吃點心,跟她講自己今天學了《鷗鷺忘機》,還有午膳在陳老夫人那里吃了什么。又問錦朝,“……母親,我剛才看到個胖胖的人出去,我原來沒怎么沒見過?”
錦朝說:“是幫我的陪房,幫我管鋪子的。”
陳曦哦了一聲:“二伯母有一家米鋪,兩家雜貨行,還有個估衣鋪。原先我過生辰,二伯母就給我制過兩身衣裳,是這樣的鋪子嗎?”
錦朝笑著點頭:“是啊,我還有幾家綢緞鋪子,在寶坻有賣糖的鋪子……”
陳曦聽得眼睛一亮,不由拉住她的手,“母親,您還有賣糖的鋪子嗎?有什么糖,我可喜歡糖了。”
錦朝跟她說:“有藕絲糖、琥珀糖、玫瑰糖、芝麻糖、蔥糖……下次我讓他們各給你包一點來吧。”
陳曦笑起來,露出一對可愛的虎牙。
采芙過來通稟,說七少爺過來了。
自從上次周亦萱說和他有私到現在,顧錦朝還沒有見過他。
陳玄青給陳曦提了幾盒糕點,先給錦朝請安:“母親安好,我本來是想去看曦姐兒的。沒想到她在您這里,倒是打擾您了。”
顧錦朝自然說沒什么,心想陳玄青這又是怎么了。該不會還在在意周亦萱的事?
她還是解釋一下吧,前幾天難得和他關系緩和了點,現在又變得寒冰一樣。
畢竟他是陳三爺的嫡長子,以后喊她母親要喊幾十年的。
丫頭端了杌子過來,陳玄青拆開盒子,喂陳曦吃糕點。陳曦自己拿了塊小小的綠豆糕,爬到炕上,把糕點喂給錦朝吃,并且很期待地問她:“好不好吃?”
她手指上還有股紅棗的味道,顧錦朝說‘好吃’,又告訴她:“不能吃太多,你剛才就吃了好幾塊茯苓糕。”
陳曦笑著點頭,又和陳玄青說了會兒話。
陳玄青待妹妹非常的溫柔,綠豆糕喂她吃了小半,陳曦說不吃了他才收拾東西。
顧錦朝跟安嬤嬤說:“嬤嬤帶曦姐兒去外面走走吧,吃了這么多糕點,恐怕要積食的。”
安嬤嬤應下來,領著陳曦去后院的小花園玩了。
陳玄青起身要走,顧錦朝才說:“你先坐吧,我有事想和你說。”
陳玄青淡淡地說:“母親有事就說吧。”
顧錦朝看了看,內室里只有采芙在,方才跟陳玄青解釋道:“那日我讓青蒲跟著你們,你看到了吧?你肯定以為,是我向娘告密了。其實我讓青蒲跟著萱姐兒,是因為她在我這兒說了些出格的言論,我怕她做出什么不妥當的事……”
“你為什么要解釋!”陳玄青卻突然出言打斷顧錦朝的話。
他俊臉緊繃,看起來很生氣,剛才的淡然不過都是裝出來的,直直地看著顧錦朝,根本就不信任她:“如果你不心虛,又何必解釋!反正我也背上了和表妹有私情的罵名,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
顧錦朝沒想到一向冷淡的陳玄青也會發火,一時間怔住了。
他怎么生這么大的氣!這事和她又沒有關系。
“你何必激動,我是不想以后都你冷著臉。畢竟都是三房的人。當然我也不喜歡別人誤會我。”顧錦朝緊皺著眉,“你和萱姐兒的事,我當時沒有替你說話,是覺得不好說清楚。但你和她本就是異姓表兄妹,這些問題她不注意,你也要注意。她言行之間有異樣,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嗎?”
陳玄青聽后深吸一口氣,才平靜地說:“剛才是我太激動,不好意思。”
“既然這事和你無關,那你就沒必要多說了……你是我繼母,我該怎么對你依舊是什么樣子,不會有什么困擾。”
顧錦朝覺得他其實還是不太相信的,不過她就說到這里了,陳玄青不信就不信吧。
“……我要說的都說了,你退下去吧。”顧錦朝說完,拿起未看完的賬本,不想再理會陳玄青。
夕陽的光照在她烏黑的發上,有種綢緞般的光澤,肌膚勝雪柔白。
顧錦朝的長相實在是太讓人驚艷。
陳玄青看著她,靜靜地站著很久。他賣給曦姐兒吃的糕點就放在炕桌上,剛才曦姐兒去喂她吃。夕陽之中的一切都有寂寥而失落的感覺。他卻還是能感覺到心里的一絲異動。
再怎么憤怒,在怎么冷淡都掩飾不了的感覺……想接近她,柔和地對待她,和她好好地談話的沖動。
“如果不是你說的……祖母怎么會知道我和周亦萱說了什么?”陳玄青說。
顧錦朝抬起頭,嘆息著說:“那是萱姐兒自己去說的,她犯傻而已。”
“就像你一樣嗎?”陳玄青突然問。
顧錦朝皺了皺眉,什么意思?什么和她一樣。
“那我先走了……我誤會您,也是事出有因。也許我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他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對不起,母親。”
說完轉身離開。
顧錦朝看著陳玄青離開,覺得他樣子有些古怪。不過事情還是說清楚了好,她松了口氣。
孫媽媽進來,跟顧錦朝商量晚膳的事。
采芙悄悄退出西次間,陳玄青走得很快,她小跑著才勉強趕上他。
“七少爺,奴婢有話和您說……”
陳玄青停下來,看到是顧錦朝身邊的丫頭,皺了皺眉,“什么事?”
采芙也覺得這樣貿然攔住他不和禮數,她卻顧不得這么多。她猶豫了一下,才屈身說:“奴婢只有一句話……過往的事夫人已經放下了,夫人嫁到陳家是因為三老爺,沒有別的原因。所以您也放下吧。”
“我沒有放下嗎?”他嘴角露出一絲笑,“你這是什么意思?”
采芙苦笑:“奴婢不敢多嘴……先退下了。”
她很快退回去了,陳玄青手發抖,他握緊手克制住。
采芙看出來了……如果再這么下去,誰都能看出來。他自己也發現自己不正常,畢竟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平靜了許多。
已經離木樨堂很遠了,他看著遠處秋風吹落的銀杏葉靜默。
其實他知道應該不是顧錦朝,如果顧錦朝真的想害他,那這件事肯定會鬧得眾人皆知。他一向看重自己的名聲,平時恪守禮節,酒色不沾身。如果要摧毀一個人的自尊,不是從他最在意的地方開始最快嗎?
但是這件事只有祖母和父親知道。而且很快就被控制了。
……其實他就是想找一種情緒來壓制自己,是什么都無所謂,恨她是最好的。
偏偏他心里明白,無論怎么都恨不起來了。
陳玄青剛開始明白自己的心情時,覺得很恐懼。他從小就不做出格的事,更不允許自己的思想處什么問題,幾個堂兄開始和他說女人的時候,他覺得這些事太污穢,從來不屑同流合污。想不到現在,他竟然有比這更可怕百倍的想法……怎么能不令他恐慌!
如果當初顧錦朝喜歡他的時候,他也恰好喜歡她,然后娶了她。他的心思現在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復雜混亂……
偏偏要等到人家不屑一顧了,他才察覺到自己也許……有點喜歡她了。
當初他是怎么羞辱顧錦朝的,現在想起來覺得十分可笑……雖然那時候的顧錦朝大膽又不知檢點,但她是喜歡他的。但就像顧錦今天說周亦萱的話,‘不過是犯傻而已’。
她的一句話就把她的過往完全否定了。
……以后離顧錦朝遠遠的吧。
陳玄青平靜下來,繼續往外院走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