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蘇喜妹已經洗漱妥當,倚在床欄上翻看著《域志》。
先前凌香進屋打掃時,就看到了桌上的這本《域志》和那個生銹的玄鐵盒,想著是重藥的東西,就好生收拾在了床頭上。
要是換成其他人,說不定就當作破爛給扔掉了。
凌香雖然是莊子上過來的,但卻是頗為樸實機靈,很討她的喜歡。
隨意翻看了一下,就覺得有些困了,蘇喜妹拿過玄鐵盒,就想著將書放進去,但視線落在這個盒子上時,心頭卻是沒由來的生出了一絲好奇。
這鐵盒生了銹,看上去像是爛鐵拼湊而成,盒子底面銹跡斑斑,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但為何她會覺得這盒子很重藥呢?
蘇喜妹想著,就伸手摸了摸這盒子,忽然指尖感到一處鐵皮有些不同,微微往下一按,只聽一聲輕輕的脆響,這鐵盒的底面竟然彈了起來。
那鐵盒底面是一個隱秘的暗格,里面有一疊厚厚的紙張和一塊晶瑩剔透的如意玉佩。
蘇喜妹怔了一瞬,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那疊厚厚的紙張并不是普通的白紙或是遺棄的廢紙,而是京城中十幾家鋪子和莊子的房契,除了這些,還有中原最大票號的一摞銀票。
這也太令人驚訝了!
就這小小鐵盒里的家當在京城中也是不可小覷了。
還有這塊如意玉佩,一看就是價值連城,上面雖然只刻著一些云紋似的簡單圖案,卻是有著一般玉佩所沒有的大氣和闊然。
謝氏留下來的這個盒子就當前的情形看來,她的父親蘇德肯定是不知dào的。
況且將這么重藥的東西藏在這個破爛的鐵盒中,也不會有誰想得到吧。
這個鐵盒打開暗格的機關也是十分不起眼,是一小塊生了銹的鐵皮,這塊鐵皮比盒子的其他鐵面相對柔軟,但也只是相對而已,一般人是不可能注意到這微小的差異的。
何況那生了銹的鐵皮又臟又難看,但凡見過的人十有八九都不屑于去觸碰,誰會真的去在意呢?
所以這機關設計得也是十分巧妙。
而另一方面暗格外層雖然是生銹的鐵皮,里面卻用了另一種材質,那塊如意玉佩和房契都保存得完好無缺、整潔干凈。
想來謝氏是用了不少心思吧。
只是謝氏為何會這樣做?
關于七小姐的過往,似乎有太多她不清楚明白的地方。有些事只要細細一想就會發覺模糊零散的厲害,就像是過了很多年,也能想起過去的事,但那事只是那事,很多細節卻是如同處在一團霧氣當中不大清晰了。
或者連一些事根本就不記得了。
只是已經記不得,她當然不可能知dào是真的記不得,還是謝氏從來就沒有在七小姐的面前提過這個玄鐵盒有個暗格。
她只知dào謝氏是個與世無爭、溫婉美麗的女人。
但卻在七年前突然失蹤了。
府里少不了一些閑言碎語,而七小姐本來因為自己的容貌不被父親所喜,謝氏失蹤后,父親更是對她不言不問。
好在她沒有被趕出家門,但在府里的日子就舉步維艱了。
蘇喜妹沉默了一會兒,視線越過半開的窗戶看到外面。
夜色清朗,繁星璀璨。
想來時辰也不早了。
蘇喜妹將房契玉佩都重新放回了暗格,合上底面,再拿過《域志》往里面放去。
“啪嗒!”
一聲脆響,蘇喜妹拿著《域志》的手輕輕一頓,轉過頭目光落在那鐵盒上。
鐵盒底面忽然多出了一個夾層,那夾層里藏有十顆紐扣大小的紅色藥丸。
蘇喜妹波瀾不驚的眼中露出微微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她放下書本,伸手取出一顆藥丸拿到鼻尖嗅了嗅。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蘇七小姐并不是天生就生成這幅模樣,而是被人下了毒。
她的皮膚暗澤無光,臉上長著細密的褐紅色斑點,是長期服用一種叫“石臘紅”的草藥造成的中毒現象。
嚴格的來講,石臘紅不是一種有毒的草藥,反而有消炎排毒的功效,但長期服用,會使肝脾積寒虧損,膚色自然就有陰虛之象。
而她臉上像麻疹一樣的小點是對石臘紅花粉過敏所致。
前世她隨祖父走鏢時,有鏢局的兄弟也是因為石臘紅的花粉臉上生出這種小麻點。
起先她還有所懷疑,但當她看到玄鐵盒中的紅色藥丸時,就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那藥丸正是從石臘紅的花中提煉而成,而屋檐下的那兩盆花也正是石臘紅中藥性最深的一種。
石臘紅味苦、澀涼,有特定的氣味,她一聞便知。
只是這些藥丸為何會藏于謝氏的玄鐵盒中,她的毒,難道是謝氏所下?
可是為什么?謝氏可是蘇七小姐的親生母親啊!
蘇喜妹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那些藥丸,又將視線落在一旁的《域志》上好一會兒,似乎才回過了神來。
她將藥丸和書本收拾在鐵盒里放在床頭上,轉過頭看著侍候在床邊的小丫頭。
“凌香,屋外的那兩盆花太鮮艷,我看著晃眼,就不要留在院子里了。”她說道,“也不要送人,直接就扔到府外去。”
那小丫頭有些困乏了,眼皮子正打著架,忽然聽到七小姐的吩咐,一下抬起了頭來。
“是。”她忙應聲,睜著晶亮的大眼睛看過來,睡意頓時全無。
她覺得七小姐是極好相處的人,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這么覺得。
所以她早就沒了先前的怯意,說起話來就有了底氣,聲音也是滿滿的自信。
而且對七小姐吩咐下來的差事也是極其上心。
蘇喜妹笑了笑,攏了攏被子躺了下去。凌香挨著挑滅了燭芯,便退出去關好了房門。
這院子雖然不大,但正房的兩側也有耳房,正好供丫鬟婆子住下。她不習慣有人在屋子里守夜,也沒有別的小姐那么多的規矩。
剛來她院中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覺得自己得了好差事,也就更盡心盡責了一些。
雖然翠玉的事讓她們心有余悸,但她們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翠玉刁鉆不講理,辱罵主子還要傷了凌香,要不是七小姐出手阻止,凌香可就遭了大殃。
七小姐是護著她們這些下人的。
只要她們忠心侍主,不出差錯,七小姐是會真心對她們好的。
而此時,相府的芙蓉閣火光通明。
鄭氏沉著臉,蘇馨也是憋著一肚子的氣。
自從中庭院回來,這母女倆的臉色就很難看,屋子里的仆從都是小心翼翼地服侍著,生怕惹了大夫人和三小姐不高興。
“娘,那不要臉的臭丫頭什么時候轉了性子?嘴巴倒是利索得很,在父親面前出盡了風頭!”蘇馨咬著牙說道。
鄭氏冷哼一聲。
“轉了性子又能怎樣?”她說道,“就憑她那張臉,也不照照鏡子看看,怎么能入得了你父親的眼!”
“那倒是。”蘇馨臉上的怒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可轉念一想,又瞪大眼睛說道,“可是,那臭丫頭能說會道,父親都讓她留下來吃飯了。”
她心里還是有些不安。
鄭氏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想要俘獲你父親的心,光靠伶牙俐齒可沒用。”她冷冷笑道,“你沒聽她說嗎?她句句都是以孝為先,你父親才發了話,她這是借東風打西風。”
她倒是落了個好名聲,不過七丫頭也得償所愿了不是?
蘇馨忽然眼中一亮,臉上浮現笑意。
“這么說父親都是看在母親的面上才替那臭丫頭出頭的?”她說道,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