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
王學平仿佛沒聽見花文化隔山打牛的提議,擺了擺手,淡淡地說!
“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動身吧?”
一把手既然婁了話,大家也無話可說,紛紛登車。
剛才,領導們談話的時候,隨行的司機們都沒敢關掉發動機。
朱貢獻因為年歲較大,體質也很差,這才是秋季的十月份,他的專車就
用上了空調。
婁進車里后,朱貢獻忽然嘟囔說:“把空調關掉,太熱!”
也許是聲音太小,也許是有些走神,專車司機竟然沒有理會朱貢獻的指令,空調里依然吹出陣陣熱風。
“我讓你把空調關掉!”朱貢獻心里憋了火,調門陡然提高了不止八度。
朱貢獻近乎于咆哮的吼叫聲,嚇了司機一大跳,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扭停了車載空調。
“部長,怎么了?”貼身秘書仗著平時比較受寵,壯著膽子詢問緣由。
朱貢獻沒有吱聲,只是伸手找秘書要了支煙,一番吞云吐霧之后,激動的情緒漸漸地平復了下來。
他心想,王學平和向耘雙雙高升之后,空下來的市委黨群副書記的寶座,肯定是讓花文化給盯上了。
市委副書記,尤其是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只要是有資格的領導,沒有不眼紅的。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市電視臺居然鬧出了這么一樁丑聞,實在是要人命啊!
朱貢獻本是殷干城的親家,算是名副其實的殷系常委之一。
如今,殷干城
徹底的完蛋了,朱貢獻卻并不擔心他的權勢力地位,會因此而受什么影響。
想當初,眼光獨到的朱部長,在扭轉仁江政局的那一次常委會上臨時倒戈,拋棄了親家公老殷,果斷地加入到了王學平的陣營之中。
事實證明,朱貢獻當時的站隊選擇,英明無比。
這才幾個月工夫,王學平就從副廳級的代市長,搖身一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仁江王”。
令朱貢獻萬萬沒有
的是,程輝還沒有離開仁江的如今,花文化竟然
迫不及待地給他上眼藥了。
市委黨群副書記,雖然屬于省管干部,由省委組織部負責考察任命。可是,王學平這個新任市委書記,在任用誰來接替向耘的問題上,擁有極大的發言權。
吸完一支煙,朱貢獻忽然發覺,1小車并沒有啟動,他探頭往外一看,敢情王學平的車沒動。
王學平坐進皇冠車里后,剛要囑咐林猛驅車去市電視臺,裝在文光建包里的那部半公開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
文光建接通電話之后,死死地捂住話筒,扭頭小聲匯報說:“是市政協張主席來的電話……”
市政協主席張一群,是仁江本地資歷很老的市一級領導,歷任副市長、常務副市長、兩屆市長,在仁江本地人脈很深。
據王學平所知,向耘就是張一群一手扶持起來的市級領導。不僅如此,就連市財政局長粱小艷,也是這位張主席任市長期間提拔上來的。
“學平書記,我是張一群啊”同為正廳級領導,張一群選擇了學平書記這個黨內稱呼,而不是更加疏遠的“王書記”顯然是想主動拉近關系。
“張主席,身體還好吧?”王學平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避開了主題,卻去關心張一群的身體健康這等“大事”。
“唉,我這把老骨頭一時半會還沒啥大事。學平書記,我這里有件極其重要的大事,需要馬上向市委匯報。”張一群的姿態擺得非常之低,完全是一副匯報的口wěn勹事實上,市政協的很多工作確實需要向市委匯報,不過,出面的基本都是市政協的專職副主席一類的領導。
張一群自從就任市政協主席之后,從來沒有向黃小齊或是程輝主動匯報過任何一項工作。
按照張一群自己的理解,與擁有人事以及預算舉手表決權的市人大不同,市政協這個政治協商機構,只有拍手的權力。
張一群每天的基本工作就是,召集一群退下來的老同志,抽著煙,喝著茶,發發牢sāo,罵罵娘,僅此而已。
協而不定,商而不決,除了鼓掌叫好之外,有什么大事需要向市委匯報的?
已是仁江第一秘的文光建,心里最清楚,王學平當上代市長以來,除了公事以外,張一群的身影就從市政府大院內徹底消失了。
哪怕是市政協機關的公款旅游經費有較大幅度的刪減,張一群也一直悶不吭聲,更別提主動找王學平疏通關系了。
不管王學平心里的真實想法如何,張一群打著市政協主席的招牌,找他談工作,這就是正事。
“既然是商量大事,那我就去您辦公室吧?”既然張一群擺出了低姿態,王學平索性拿出高風亮節,主動提出去張一群的辦公室談正事。
文光建聽見王學平的回應后,心里暗暗好笑,這個張一群真不識趣,和手握實權的王老板玩心眼,結果,卻被狠狠地反將了一軍,純屬活該!
在仁江市的一畝三分地上,除了軍事機關之外,不管是哪個單位哪個機構,都只有向王學平匯報工作的份,而不是相反。
堂堂市委書記竟然要去市政協機關,向市政協主席匯報工作,簡直就是一個黑色的大幽默。
只要這個消息傳了出去,無論張一群怎么解釋,都甩不脫跋扈僭越的惡名,他這個市政協主席還能當得下去么?
“學平書記,我這小廟怎敢勞您的大駕?如果您現在方便的話,我想馬上向您匯報相關的情況。”胳膊扭不過大腿,王學平反手一掌拍過去,張一群立時軟了下來。
“一群同志,我這個市委書記還沒正式召開全市干部大會公布任命,暫時不好您是市里的老領導了,應該能夠體諒我的難處。”王學平話鋒一轉,提議說“我正好要去市委宣傳部,要不,我在那里等您?”
文光建心想,自家老板這一手實在是高明。張一群在這個時候主動找上門來,不須多問,肯定是為了市電視臺大那件丑聞而來。
在文光建看來,王學平故意說是去市委宣傳部,而沒有直接點明市電視臺,
給張一群留了面子。
接下來,就看張一群會不會做人了。
接了文光建的電話通知之后,朱貢獻心里暗暗納悶,不是說好了去市電視臺么,怎么臨時變了卦?
按下心里的狐疑,朱貢獻親自給部辦公室主任去了電話,讓他趕緊布置一下。
朱貢獻再三強調,新任的市委書記上任后,第一次蒞臨宣傳系統視察工作,此事非同小可。
部長親自下令,部辦主任哪敢怠慢,剛下電話就開始調動人手,張羅著布置了下去。
當仁江市二號皇冠車駛入市委宣傳部大院的時候,車內的王學平驚訝地發現,院子里頭站滿了宣傳口的干部們。
熱烈的鼓掌聲中,王學平剛下車,就注意到幾個小細節:市委宣傳部辦公大樓門前上方,掛了一條醒目的紅色橫幅:熱烈歡迎市委王書記蒞臨我部考察指導工作。
不僅如此,辦公大樓的臺階前,擺滿了爭奇斗艷的時令鮮花。
王學平心想,這幫筆桿子的動作還真不慢,從市委大院到市委宣傳部這邊,區區十幾分鐘的路程,院子里就站了近百號機關干部,比軍營里的戰士們緊急集合的速度,也差不太多了吧?
朱貢獻笑容滿面地向部下們介紹說:“同志們,尊敬的市委學平書記甫一上任,就于百忙之中抽空,親臨我部視察指導工作。由此可見,市委對于咱們宣傳戰線的工作者,是多么的重視?”
仿佛事先排練過無數次一般,朱貢獻的話音未落,現場立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嘩嘩嘩”經久不息。
市委組織部長花文化見了眼前的一幕,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他心想,這個老朱倒是會鉆空子,居然玩了一出狐假虎威的把戲,也真難為他了。
既然上了戲臺,王學平即使貴為市委書記,出于老朱的面子考慮,也得陪著做戲。
隨著王學平的雙手輕輕地向下一按,眼明手快的朱貢獻暗中朝著眾人比劃了一個手勢,現場的卑聲隨即嘎然而止。
王學平清了清嗓子,含笑發表了講話:“全市宣傳戰線要認清形勢,提高認識,充不僅要發揮好黨的喉舌重要作用和聯系政府與群眾之間的橋粱紐帶作用,還要與時俱進,增強新聞報道的敏感性和超前性:要圍繞中心,服務大局,努力提高新聞宣傳質量。”
說到這里,王學平話鋒一轉,突然大聲說:“市委的態度很明確,針對那些吃拿卡要、連贓款都敢收的記者,什么假新聞都敢發布的新聞媒體,一經發現堅決從重懲處。”
朱貢獻起初還有些自得,如此迅速地就搞好了接待工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等王學平借題發揮,嚴厲地批評了宣傳領域的種種丑惡現象,朱貢獻始料未及,暗暗叫苦不迭。
王學平的講話不長,可是,講完之后,現場竟然沒有一點掌多。
壞了,冷場了!好在朱貢獻比較老道,在他的帶動之下,雷鳴般的掌聲再一次在市委宣傳部大院的上空響起。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王學平坐進了宣傳部的小會議室。
坐定之后,王學平語重心長地囑咐朱貢獻:“老朱啊,宣傳戰線的工作不僅僅是弘揚主旋律這么簡單,更要大膽的創新”
朱貢獻心想,大膽創新,增加批評的力度,說得輕巧,做起來難吶。
這年頭,就連的談焦點,也只敢公布鄉鎮一級的丑惡現象,何況是市一級的新聞宣傳部門呢?
當然了,王學平把話撂在這里了,朱貢獻也不敢當面反駁。反正,王老板怎么安排,他只需要跟著走就行了,何必多動腦子呢?
按照朱貢獻的理解,市委宣傳部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聽市委的招呼,部署各個新聞宣傳機構,向全市干部群眾傳達市委的指示精神。
王學平早就有改革新聞媒體的想法,他打算在仁江日報之外,另外成立一家都市性質的晚報,立足仁江,面向全省,展望全國。
與此同時,王學平還計劃組建市有線電視臺,除了必要的主旋律宣傳之外,以娛樂大眾為主。
新聞宣傳口的各個部門,因為受意識形態的影響很深,一直是體制改革中的老大難問題。
在后世,很多地方的廣電局名義上改成了廣電總臺,實則,原來的官僚管理體制絲毫也沒有改變,換湯不換藥罷了。
宣傳領域的改革異常之復雜,以王學平的政治智慧,自然不可能亂來。
原奔的黨的喉舌單位,繼續享受市里的財政撥款,大力宣傳主旋律,這個不能動搖,否則,很可能會授人以柄。
針對新組建的媒體單位,王學平則考慮采取比較先進的管理模式,制作發布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好欄目。
當然了,王學平今天來市委宣傳部的主要目的不是談改革,而是會晤張一群這個市政協主席。
很快,張一群的身影就出現了會議室內。
看見王學平起身,笑臉相迎,張一群趕緊快步走過來,緊緊地握住了王學平的手,連連表示歉意:“學平書記,讓您久等了,實在是對不住。”
王學平握住張一群的手,笑著說:“老市長,我也是剛到不久。”
察覺到了王學平的稱呼變化,張一群暗暗嘆了口氣,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吶。
想當初,張一群在位任市長的時候,何嘗不是威風八面,吐口唾沫就是一個大坑?
如今,張一群成了地位崇高,卻手無寸權的市政協主席,萬事都需要求人,不低頭又有什么辦法呢?
形勢比人強啊!
“學平書記,有件大事,需要向您單獨匯報。”張一群也不管別人怎么看他,直截了當地提出了私下會面的要求。
室內的眾人,除了王學平之外,哪一個不曾經是張一群的部下,他有這個資格擺擺譜。
王學平也覺得今天這事該有個說法,不能老懸在半空之中,就笑著對朱貢獻等人說:“大家先在這里抽支煙,喝杯茶,我和張主席去去就來。”
朱貢獻本想領著王學平和張一群去他的辦公室,接著,又覺得不太妥當。
為了不承擔任何可能的負面責任,朱貢獻索性把會面地點,安排在了部里的書報閱覽室。
閱覽室內,四面墻前的書包架上,各種書刊雜志可謂是多種多樣,門類齊全。
隔著一張長條桌,仁江市的兩任老市長,相對而坐。
每人面前,都擺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好茶,一只煙灰缸。不僅如此,朱貢獻還特意拿來了四盒軟蓋的中華煙,輕輕地放到了桌子的中央。
朱貢獻退出閱覽室后,張一群瞥了眼緊閉的房門,忽然嘆了口氣,說:“學平書記,說句心里話,你剛來仁江的時候,婁心里真有點不服氣。”
王學平心想,你張大主席要是說很服氣,那么,今天的會談,還有必要么?
發覺王學平絲毫不為所動,張一群喝了。茶,又說:“學平書記,我承認,市電視臺新聞的主持人胡敏,的確和我有很親密的關系。”
王學平有些驚訝地望著張一群,這年頭的官員,即使私下里的女人孩子成堆,也絕對不可能公開承認的。
“學平書記,其實呢,胡敏是我家老三領了證還沒過門的媳哦”張一群發覺王學平的神態有異,趕緊做了補充說明。
王學平心下釋然,如果胡敏是張一群的干女兒,他多半可能想歪。
這年頭,官風
逐漸敗壞,領導身邊的女人,大多以干親的面目出現,其中出現頻率最多的,就是所謂的“干女兒”這幾乎
成了二奶的代名詞了。
“學平書記,明眼人面前不說假。我一直確實對您不太尊重,只因為心里始終有個疙瘩。不怕您笑話,您實在是太年輕了,我當初一直以為是上邊瞎胡鬧,派了個毛頭小子下來接我的班。”張一群觀察王學平
很久了,索性打開了天窗說亮話。
想想也是,王學平以三十出頭的年紀,先后擺平了兩任市委書記,自己也緊跟著坐上了一把手的金交椅,一般人有這么高的政治水平么?
“學平書記,不瞞您說,小向一直對我很尊重。那一次常委會之前,1小向找我商量的時候,我建議他支持您主政仁江。”張一群忽然拋出了這么一條具有爆炸性的新聞,王學平也不禁有些驚訝。
市委常委里邊,只有一個姓向的,那就是前任市委黨群副書記,現任代市長的向耘。
對于張一群嘴里的那一次常委,王學平心里肚明,就是他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
,一舉挫敗了黃小齊威風的關鍵一役。
“那個人,和我有很深的舊怨。當初,我在下邊當縣委書記的時候,那人恰好是縣長”張一群打開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王學平則一直默默地傾聽,絕不插話。
張一群所說的那個人,王學平自然清楚的知道,不是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孫小東,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