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交鋒(二)
這一個月來,兵部里的動靜著實不小。所有人都被嚴查。尤其是武庫司,從上至下都被看押問審,整整一個月都未露過面。
朝中官員多有門生故交,彼此消息相通是常事。兵部卻是例外,從上至下都是武將出身。皇室宗親勛貴子弟進兵部的,也不在少數。
文官們想從兵部里打探消息,絕不是易事。
也因此,眾官員只隱約聽聞兵部有數名官員被看押問審,除此之外,便再難打聽什么消息。
此時天子問詢四皇子,眾官員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過去,豎長耳朵,唯恐聽漏了半個字。
四皇子身量頗高,身姿挺拔,為諸皇子之冠,沉凝的聲音里透著冷厲:“啟稟父皇,兒臣和吳尚書嚴查多日,查出那三架弓弩確實出自兵部武庫司。”
“兩個月前,值守武庫司的丁主事,并未留守庫房。而是私自溜出去喝花酒,直至天亮時才回。其余三個值守的低等武官,在子時過后被一個姓周的主事引著離了庫房,躲在屋子里擲骰子賭錢。一個時辰后,才回庫房。”
“隔日,他們幾個才驚覺武庫司的庫房里少了三架弓弩。”
“他們幾個心中驚懼惶恐,卻不敢聲張。丁主事唯恐自己瀆職之事被察覺,伙同這三個低等武官一起將此事瞞了下來。在武庫司的庫房記錄上,將這三架不知被何人偷走的弓弩記做損壞。一時無人察覺。”
“沒曾想,后來這三架弓弩,竟出現在刺客手中,在七皇弟大婚之日行刺七皇弟。萬幸七皇弟安然無事,否則,便是將這幾個瀆職的混賬千刀萬剮,也不解其恨!”
說到最后,四皇子的聲音滿是憤怒,那張常年冷漠的俊臉,也顯得格外激動。
演技真是精湛!自己平日倒是小看他了!
盛鴻心中冷笑不已,面上露出感激感動之色,上前一步拱手道:“為了臣弟之事,四皇兄不辭勞苦,在兵部里整整待了一個月,徹查此事。臣弟感激不盡!”
四皇子一派兄長風范,正色應道:“這是為兄分內之責!說來慚愧,為兄嚴查審問,也只查出弓弩的來處和遺失的緣由。弓弩到底是被何人偷走,為兄一直未查明。”
然后,一臉愧色地拱手向建文帝請罪:“兒臣辦事不力,懇請父皇降罪!”
一直未曾出言的兵部吳尚書也羞愧著一張老臉,沉聲請罪。
吳尚書亦是武將出身,當年驍勇善戰,和已逝世的廉老將軍齊名。年至五旬時,被提為兵部尚書。至今已有十余年。
大齊朝中重臣共有二十余位,五位閣老里最年長的是陸閣老,六部尚書里,最為年長的便是六十五歲的吳尚書了。
吳尚書年輕時受了不少傷,如今年邁,身體遠不如從前,時常告假在府中養病。致仕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
吳尚書已經是黃土入半截的人了,自不會和正當少年意氣風發頗得圣眷的皇子爭權。也因此,四皇子接受兵部頗為順利。短短一年多,已足夠四皇子在兵部安插不少人手。
這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這一出好戲!
不管眾官員心中如何揣度作想,此時此刻,無人出聲質疑四皇子說話是否屬實。
明眼人一看便知,七皇子遇刺之事,和皇儲之爭有關。身為普通官員,壓根沒摻和的資格和必要,待在一旁等著看好戲便是。
果然,三皇子忽地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四皇弟辛苦徹查一個月,揪出這四個瀆職的混賬,兒臣本不該多言。只是,兒臣知曉一事,和此事密切相關。不得不稟明父皇。”
四皇子心里驟然掠過陰云。
三皇子忽然出聲,絕不是什么好事!
建文帝顯然也有些意外,張口問道:“是何事?”
三皇子先是歉然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然后才道:“昨日晚上,有一少年持著一封密信來了我府中。這少年姓丁,單名一個闖字,正是丁主事的長子。”
“他將密信呈至我面前,說是密信上記錄了丁主事被收買之事。他不愿讓父親擔下首惡之聲名,更不愿見親爹死得不明不白。這才豁出性命將密信拿了出來。求我將密封呈到父皇面前。”
“兒臣當時頗為驚疑,怒叱他一頓。便要將他攆出府去,沒想到,話剛出口,他便一頭撞到了墻上,以死明志。萬幸有護衛及時攔下,這個丁闖受了重傷,倒未殞命。”
說到這兒,三皇子輕嘆一聲:“丁闖性情剛硬不畏死,豁出性命也要求我將密信呈至圣前。兒臣心中不忍,只得應下。”
建文帝擰著眉頭,沉聲道:“那封密信何在?”
三皇子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恭聲說道:“兒臣已將信帶來了。請父皇一閱!”
盧公公上前,恭敬地以雙手接了信,然后呈至圣前。
那封信被封得嚴嚴實實,并無拆封過的痕跡。建文帝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拆了信。信紙共有三張,寫得密密麻麻。
建文帝目光一掃,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陡然沉了下來。
建文帝看信,眾官員不敢吭聲,便暗中打量四皇子。
四皇子面色還算鎮定,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他在兵部收買人心,這個丁主事,便是第一個向他投誠的。丁主事品級不高,卻掌管著武庫司的庫房。
他之前所稟報的事,都是真事。
引著丁主事去喝花酒的,是兵部另一個主事。引著三個看守庫房的人擲骰子賭錢的,也是盛渲安排的人。
最后弄走三架弓弩的,是盛渲本人。
他不愿讓盛渲頂罪,只得將丁主事等四人推出來做替死鬼。之前他向建文帝稟報的,皆是真事,有人證有物證。便是刑部再審一遍,也是同樣的結果。
眼看著此事就要解決,沒曾想,三皇子節外生枝,忽然冒出一個密信來……
用腳底板也能想得出來,這封“密信”,一定是對付他的利器!
這封信里,到底寫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