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一眾宮女襝衽行禮,神色恭敬。
謝明曦做了中宮皇后之后,雖未接掌宮務,卻已憑借李太皇太后立于不敗之地。又聯手蕭語晗,和俞太后隱然平分秋色。
短短未到半年,便已扭轉劣勢,這份手段和心計,誰敢小覷?
一個是日漸老邁的俞太后,一個是如日中天正值年少的謝皇后。眾人心里略一權衡掂量,也知道絕不能開罪謝皇后。
椒房殿這些自恃頗高的宮女們,在謝明曦面前,表現得格外謙卑。
“免禮,”謝明曦的聲音悅耳動聽:“芷蘭何在?”
芷蘭忙上前一步:“奴婢在。”
謝明曦目光淡淡一掃:“你進去通稟母后一聲吧!”
芷蘭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寢室通傳。
一直半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的俞太后,倏忽睜了眼。目光深沉銳利,令人心驚。哪里還有半分病人的影子。
“皇后神色如何?”俞太后淡淡問道。
芷蘭垂頭答道:“皇后娘娘神色鎮定如常。”
鎮定如常?
俞太后眸光一閃,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這個謝明曦,早上收到了蜀王府的來信,忍了大半日,直至大半個時辰前才獨自進了寢室。想來,一定是看過信了……
這么短的時間內,便能“鎮定如常”,果然善于隱忍城府極深啊!
“讓皇后進來。”俞太后的聲音也一如往常。
芷蘭低聲應是。
片刻后,謝明曦邁步進了寢室。
“兒媳見過母后。”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般,謝明曦含笑行了一禮。
俞太后目中閃過嘲弄之色,神色間恢復了往日高居上風的從容:“免禮平身。”
謝明曦笑著謝恩,站直了身體。目光很自然地和俞太后對視了片刻。
俞太后目光沉沉,深不可測。
謝明曦竟也未落下風,目中涼意驚人。嘴角卻彎了起來,親熱地說道:“母后忽然召兒媳前來用晚膳,委實令兒媳受寵若驚。”
俞太后也笑了起來:“太后皇后,身份再尊貴,也是一對婆媳。婆媳兩個一同用膳,是等閑常事,何來的受寵若驚。”
謝明曦略有些憂心:“母后鳳體違和,尚未痊愈。平日用膳皆在床榻邊。今日如何能下榻去飯廳?若有個閃失,兒媳萬死不辭其咎。”
“還是容兒媳伺候母后在床榻邊用膳吧!”
俞太后卻道:“哀家小病一場,已好得差不多了。下榻用膳無妨。”
謝明曦只得上前,扶著俞太后下榻。玉喬等人也圍攏過來,忙碌著為俞太后穿鞋梳發更衣。
謝明曦堪稱兒媳典范,至始至終都含笑立在一旁,無半分不耐焦灼之色。
俞太后的目光和謝明曦的視線在銅鏡里再次交匯。
兩人的目中,各自閃過一絲寒意。
這一絲寒意,迅疾閃過,消失不見。很快又化為言笑晏晏,婆媳間一團和氣。
用膳時,俞太后吩咐芷蘭為謝明曦布菜。
謝明曦慢慢地吃了幾口,如同嚼蠟,毫無滋味。俞太后的胃口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然后,微微嘆了一聲。
“母后為何嘆息?”謝明曦面上滿是關切之色:“莫非今日的飯菜不合胃口?還是久病臥榻,心情不佳?”
俞太后嘆道:“哀家整日養病,頗為氣悶,便惦記起嫻之了。”
謝明曦的背微微僵直,面上卻徐徐一笑:“母后惦記師父,令人寫信給師父便是。”
俞太后沉沉的目光掃了過來,若有所指地說道:“書信來往,如隔靴搔癢。到底不及人在一處,見面說話。”
“哀家想下一道鳳旨,召嫻之和阿蘿一同回京。以后,就讓她們在宮中住下,一起陪伴在哀家身側。你意下如何?”
謝明曦面上露出一抹無奈之色:“不瞞母后,兒媳也早有此意。”
“兒媳離開蜀地至京城,已有半年。心里無時無刻不惦記師父和阿蘿兩人。奈何阿蘿一直斷斷續續地病著,不宜奔波。今兒個林姐姐又給我來了信,說師父整日忙碌奔波,竟也病倒了。”
“本來,兒媳不想將此事告訴母后,免得母后憂心。只是,母后和師父是年少摯友,情誼深重,猶勝手足姐妹。師父生病之事,兒媳不敢瞞著母后。”
年少摯友,情誼深重。
這八個字,猶如八記耳光,重重扇在俞太后的臉上。
這一回,輪到俞太后身子僵直,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半晌才道:“既是病了,便讓她好生養著。她和哀家一般年歲,到了這等年齡,也該靜下心,享一享清福了。”
謝明曦目中閃過濃厚的譏削:“母后所言極是。”
人老就該服老。
可惜,權勢二字太過惑人。也令長期居于權勢巔峰的俞太后變得猙獰扭曲,面目全非。連唯一的摯友也不顧惜了。
用完晚膳后,謝明曦這個兒媳頗為體貼地陪俞太后閑話許久,才回了福臨宮。
無人知曉,這對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婆媳,已暗暗交手一回合。
誰先沉不住氣,誰就先輸了!
謝明曦深諳此中道理,心中再焦慮,面上也半分不露。回宮后,先提筆給林微微寫了回信。
待盛鴻回來后,謝明曦正好寫完了回信。
夫妻兩人從無秘密。盛鴻走到謝明曦身側,笑著問道:“怎么這么晚了,還在寫信?若無要事,明日回信也不遲。”
目光很自然地在信紙上掃了一圈。
可惜,謝明曦已動作利落地將信折起,放進信封里。盛鴻一個字沒看到。
謝明曦叫來從玉,吩咐下去令人連夜送信,然后才對盛鴻嘆道:“怪不得林姐姐急著給我來信。師父每日跑去書院,前些日子蜀地下了一場大雪,師父在路上受了寒氣,病倒了。”
盛鴻很清楚顧山長在謝明曦心中的分量,皺起眉頭:“她和母后同齡,這把年歲了,日日奔波忙碌。身體哪里吃得消!”
謝明曦苦笑一聲:“可不是么?可誰也勸不住她。這回病了,她總該消停一段時日,安心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