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本時空的臨高縣是以什么樣的方式最為廣為人知,那就是“臨高角”這個地方了。這里一直以來都是海南島的關津要地。于鄂水在出發前的情報通報會上特意指出,從元代開始臨高角就設有烽火臺。明代在這里設置有博鋪巡檢司,“提督盤詰之事”。正德年間這里有弓手三十人,巡船三只。到了萬歷末年,此地還有弓手十二人,估計最多有艘小船。不過此地向來是臨高漁民的避風港,可能會遇到當地的漁船。
北煒在船頭仔細的搜索著前面的地形。D日到來之前的3個月,軍事組的部分人員曾在21世紀的時空進行過一次海南的參謀旅行。對計劃中登陸地點:臨高角-博鋪港以及作為候補的馬裊灣、紅牌灣、后水灣等地的地形做了重點勘察。
北煒作為登陸偵察隊的領隊不僅當時詳細的察看了地形,事后還多次根據資料重溫了當地的地形地貌,以做到心中萬無一失。
東方際白,岸邊的一切在望遠鏡中都顯得非常清晰。汽艇此時已經進入了一個開闊的海灣,根據海圖,這里應該是臨高角西南的龍豪灣,因為風浪較小,魚群經常會洄游到這里棲息,是臨高的重要漁場之一。
北煒用望遠鏡搜索著,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從西北延伸向東南,長約一公里的三角形海岬――沒錯,這里就是臨高角。
臨高角在這里形成了一條天然的防波堤,長達1.5公里,寬500米。堤岸的中間都是海水沖上了的沙子,晶瑩潔白,形成一條沙堤路。21世紀的海岬上有石砌的碉堡、了望塔和清朝海關在光緒十九年(1893年)建造的燈塔。本時空的堤岸上雖然空無一物,但是整個地貌差別很小。
“減速,注意觀察水下。”北煒提醒到。臨高角除了這部分露在水面上的堤岸外,在水下還有相當長的一部分淹沒部分,雖然汽艇吃水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萬一被礁石擦底也損失不小。
海水清澈透明,水下礁石間細白的沙子幾乎清晰可辨。小艇越過臨高角進入了昌拱灣,即使不用望遠鏡,艇上的人們也能看到伸向東南角的博鋪角了。整個昌拱灣就這樣被兩角環抱,寬約二公里的海灣灣底平靜如席,沙明水靜,只有細微的白浪在岸邊翻滾。
“真想在這里游泳啊。”有人說。
“以后在這里蓋個療養院!”
大家都笑了起來,現在說這個感覺有些荒唐,猶如一群窮人說發財了以后將如何如何。
北煒小心的要操艇的人注意不要太深入灣內,萬一要射來一箭可不是鬧著玩的。
“隊長,這是什么山?”李軍指了一下遠處博鋪角上綠樹叢中冒出的一個圓橢型的龐然大物。
“不是山,是烽火臺。”
“烽火臺有這么大個?!”汽艇上的人都驚訝起來――他們印象中的烽火臺都是西域絲綢之路上被風沙剝蝕的殆盡的土臺。而這個臺即使400年后也還有16米高。此時北煒目測它的高度至少在20米以上,45度的坡度,乍一看很象一座丘陵地帶常見的小山丘。全臺周身都是用片石塊砌成的,內部由土夯而成。和21世紀塌毀剝落嚴重,長滿雜樹野草的荒丘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家注意安全,這里有明軍駐扎的,拉下面罩!”
隨著命令,全體人員都把自己的防暴頭盔上的面罩拉了下來。汽艇迅速的饒過博鋪角,進入東南海域。
“博鋪港!”
此地就是臨高縣境內最大的河流――文瀾江的入海口了。這條全長不到90公里的大河,在此地形成了一個開闊的港灣,灣口向北。遠處的一處影影綽綽的黑色島嶼影子就是紅石島――博鋪港的東緣。
“減速!進入港內。戒備!”
紅石島對面的港灣海灘是泥沙質的,長滿了大片郁郁蔥蔥的紅樹林,有的地方可以看到非常突兀的被燒毀和砍伐過的痕跡,在紅樹林后面,是高低起伏的臺地,并不高,頂端參差不齊。在這些紅樹林的對面,港灣的南部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環境,荒草蔓生。似乎還有房屋的廢墟。
岸灘上散亂著枯萎的海草和大量被拔起的樹木,這是臺風不久前光臨過的證據――之所以選擇在農歷九月才登陸,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避開每年八月十五前后都會來的臺風和風暴潮災害。
港灣內部相當的開闊,靠近海水的地方都是大片的紅樹林,灘涂縱橫,各式各樣的水鳥在天空中起落盤旋。水質不清,明顯看得出泥底。岸邊平坦,稍有起伏。出乎意料,望遠鏡里沒有任何漁船的身影――這有點不對勁嘛……
“這鬼地方真荒涼!”已經有人感慨起來了。
“這就是執委會說的已經開發成熟的縣?那開發不成熟的地方不都是原始森林了?”
北煒不悅的瞥了一下說話的人――退伍當群眾久了連基本的軍人紀律都忘記得差不多了。
博鋪這個地方雖然號稱進出海南的要津,但是長久以來海盜每次寇略瓊北往往視此為捷徑。久而久之,除了少量捕魚的疍民為了捕魚而散居此地外,一直到康熙年間還是荒涼不堪。當時的臨高縣令樊庶到此地視察,感嘆之余還賦詩一首來描寫此地的環境:
匹馬頻行歷海濱,
荒煙深處舊關津;
白波滿目儋澄界,
黃笠遮頭疍灶人;
三尺矮檐防颶母,
一拳小石祀龍神
……
“關舵機!測量水深。”
他們手里有完備的博鋪港灣水文資料,根據水文資料,河口港灣的水深從2米到10米不等,不過現在是17世紀。400年的泥沙淤積河道變化會有很大的誤差。
汽艇開始緩慢的劃行,李軍豎起了一面武警鋼制防暴盾牌,掩護著水文工作人員放鉛繩。
北煒清楚,此時的汽艇變成了一個很好的靶子,在開闊的水面上一無遮攔。他倒不怕誰來射一箭,反正那種粗糙的鐵箭頭是射不穿防刺服和頭盔的,但是要是對方有一門小炮藏在岸邊的草叢里,50米外打來一頓鐵砂鉛子是肯定會出現傷亡。
軍事組的人都持槍在手,子彈上膛,監視著周邊的每個角落。
正在此時,烽火臺上,一個身影也在那里觀察著海灣里的小艇。
此人頭戴一頂生了一層厚厚黃銹的碗口鐵盔,身穿霉爛不堪的皮甲――還是嘉靖十年朝廷增加海南各衛兵器時添置的。手里提著一柄同樣年齡的腰刀,木鞘都爛得散了架,用藤條勉強纏著。
他身后是一個兵,腦袋上同樣有銹跡斑斑的鐵盔一頂,無甲,穿著一件破破爛爛里外不辨的鴛鴦戰襖。背著一副弓箭,腰里也有一柄年高德勛的腰刀。
符柏文是瓊山縣人,少時習武,得過一個武秀才的科名,一直沒再能登科。年近四十混了一個從九品的巡檢之職,帶著十二名弓兵看守這個“瓊海要津”。此地雖然號稱關津,實則旅客來往不多,平日能盤查的也就是些疍家漁民和從雷州那邊過來販海的小商人而已。即無油水,又荒涼寂寞。見得最多的,還是海盜。
海南因為地處重要的海上交通要道,一直是海盜極度猖獗的地方,歷史上海盜曾經多次寇掠臨高,甚至圍攻縣城,順治十一年居然把臨高知縣都給俘虜了。明清兩代政府對此也沒什么對策,無非就是廣筑烽火臺,一見海上異動就舉火報警。
海盜在這里泊船取水的,大家相安無事。一但深入港灣放艇登陸。符巡檢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馬上跑到烽火臺上去點那堆馬糞火,然后帶著人找個地躲起來。一點烽火,沿文瀾江兩岸直臨高縣城方圓幾十里都能看到煙火,百姓躲避,城門也隨即關閉。
每年到了農歷八月十五過后,臺風漸熄,海盜的沿岸抄掠也就頻繁起來。平時在此地避風休憩的漁船,最近也都不來了,他們這些巡檢的弓兵,自然也不能怠慢――糧餉雖少,好歹也是一份錢糧。
偵察隊的汽艇一進到昌拱灣,烽火臺上瞭望的弓兵就看到了。一般這樣的小船他是不會去驚動巡檢老爺的,但是這小船行駛的如此之快,讓他很吃驚,等船進到河口,來人個個身材魁梧,頭戴鐵盔身穿黑甲,手里還拿著黑乎乎的鐵火銃,這狀況可不得了,趕緊把符巡檢給請上了烽火臺。
“符巡檢,這些是什么人,”弓兵在后面輕聲問,“要上去盤查么?”
“沒見過。”海南雖然是南陲州縣,但是老百姓的見識卻不少。符柏文見識過倭人、佛郎機人,也見過紅毛夷人,眼下這船這人都不在他的常識范圍之內。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這伙人顯然不好惹。
“好像在測水深啊?”
符柏文點點頭:隨著小艇的劃動,那個黑乎乎的盾牌后面,有人在不斷的收放繩子。測水深意味著有大船要進來。
“點火么?”
他遲疑了一下馬上下了決心:來者人少,但是全身甲胄,已經是犯禁之人,絕非良民,又在這里私測水深,顯見還有大股人馬要來。現在天光即將大亮,百姓們都要出門營生,若是匪人擄掠,就要大受荼毒了!
“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