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啟明

第一百三十四節 誘之以藥

第一百三十四節

誘之以藥

“前幾日去府城進貨了,總就這幾天回來。..”所謂府城就是瓊山縣城,瓊州府所地。

“去進貨了?”劉三覺得有些奇怪,這家藥鋪買賣一般,貨物流轉的很慢,楊掌柜上次還和他說過,鋪子里的存貨不少。

“是,”劉本善道,“您上次和他說過:一家藥鋪除了藥材要地道,還得有幾樣獨門的膏丹丸散作為招牌才行。我們掌柜的想了幾天,覺得您說的有道理,近把家里的舊方子翻了些出來。鋪子里貨不全,去府城配藥去了。”

靠!劉三心想自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掌柜還當了真,真要給他配出個什么靈丹妙藥,生意大好,自己的收購計劃豈不是要泡湯?劉三知道:中藥行業里不少百年老店就是靠了自己的獨門丹藥發家的,雷允上的六神丸,馬應龍的眼藥都是典型的例子。

很想問問是什么方子,但是這事犯忌諱。便裝作毫不意的樣子,問劉管事,鋪子的近的買賣怎么樣。

“總不至于關張就是了。”劉本善倒是一臉平和之色,“今年倒還比去年好些,沒有海盜土匪的啰唣,聽說道路市面平靖了許多,來抓藥的人也多。連不大有人吃的補藥都有人打聽了,掌柜的才起了這個念頭。”

“這里會有人想到吃補藥?”但凡吃補藥的人,一則要有些閑錢,才負擔得起這些“沒事吃藥玩”的開銷;二則還得有閑情逸致,一天到晚地頭監視長工干活的地主是沒興趣吃的。臨高縣里這種人還真不多。別說吃補藥了,連稍微高檔一些的酒樓妓院都沒有一家,可見此地的消費水準了。

“小的也覺得奇怪呢。”劉本善說,“要說原本吃滋膏藥的,不外乎縣里的幾位老爺,各村的幾位舉人老爺的老封翁,手指掰著也數得清楚。”

“如今呢,本地的?”

“都是本縣的,有一位劉大夫也許認得,就是林老爺。”

“哪個林老爺?”劉三想我不認得什么林老爺。

“就是東門市上開貨棧行的林全安,林老爺。”

“是他啊。”劉三當然知道這個福建佬,當初正是他挑擔推車第一個和穿越眾做買賣,不過一年時間,他就從一個挑擔賣菜的小販迅速成長成了一家貨行的老板,活動范圍遍及全島各地,專門為穿越集團搞采購。東門市上的有他一家規模很大的字號。想來財發的不小。有錢了,不免就要窮得瑟,古今中外皆然。

“還有就是縣衙里的王師爺了。大約是近納寵了。”

這倒是條聞!劉三雖然是現代人,也不免八卦:“何以見得?”

“過去他也吃補藥,不過是每年照例抓些補中益氣去濕健脾的方子,”劉本善道,“這次要得卻是健腎補陽的膏藥――劉大夫您想:他一個壯年男人,成年累月的獨自客居外鄉,原本就沒處瀉火,吃這個做什么?”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劉三想這倒是個要緊的訊息,不知道情報部門有沒有得到消息?雖然他看不出王師爺討小老婆對穿越集團有什么關系,但是時刻掌握對方的動向總是不錯的。

正是說著話,外面一陣響動,劉管事忙迎了出去,來得正是去進貨的楊掌柜。

楊掌柜大名楊世祥,三十出頭的年紀,人長得白凈,留著三縷清須,人很儒雅。一身實地紗的袍子,雖然剛從太陽地里進來,照舊一絲不亂,顯得飄逸精神。

“劉大夫!”見劉三鋪子里,顧不得上來伺候他衣的伙計,忙上來拱手為禮。雙方自有一番客套。

楊世祥雖然是家不怎么長進的藥鋪的掌柜兼店東,世家少爺的習氣卻頗濃,進去先了衣服,伙計又打水過來給他擦臉,喝過一盞茶,一番手續都過完了,劉三有心想打聽下他進貨的事情,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正遲疑間,劉本善進來了,回稟說已經開發了轎夫力錢,問運藥的腳夫什么時候到。

“沒有什么腳夫了。”楊世祥面色頹唐,“要得幾味藥,瓊山縣相熟的藥鋪都沒有。整個瓊州府人參都沒貨,松子也沒貨,得去大陸上才有指望了。可是有沒這許多的現錢!”

“要真需要,還是去次佛山吧,那里總還有幾位世伯,要他們勻出些藥材來總是可疑的。”

“他們要肯幫忙,先父何至于要到這荒蠻的邊鄙之地來!”楊掌柜嘆了口氣。說到這里劉管事也跟著嘆氣。劉三聽劉本善隱約說過一些,楊世祥的父親原是佛山鎮上一家大藥鋪店東之子,因為兄弟不和,才憤然搬到臨高來得。雖說兩邊還互通慶吊,卻談不上有什么親戚情誼內。求他們幫忙,多半是畫餅。

劉三故意道:“既然有同宗,總能幫襯幫襯些許吧?”

“豈止是同宗,我和那邊的東家還是嫡親堂兄弟呢,伯父、叔父也還有幾位世,論起親戚來,近得不能再近的宗親了。只是情誼一般,要借些不值錢的貨色,大約還能點頭,我要得遼東人參,現價比黃金,去商量也是白搭盤纏――再說他們也未必有!”

“這遼東的官軍也是廢柴!”楊世祥不由的罵道,“什么關寧鐵騎,給人打得和縮頭烏龜一般,害的遼東人參、松子、琥珀行情一天一漲不說,還到處都缺貨!”

劉三一聽到“遼東”、“關寧鐵騎”,耳朵便豎了起來。人參、松子都是關東貨,現兩邊打仗,關外的貨物不能流通,自然價格飛漲,想來后金那里的關內貨物也不會便宜到哪里去,不知道商貿部門有沒有打這個主意?

不過聽說他調貨無望,劉三知道自己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了,收購潤世堂的事情有門。如何收購潤世堂,他心中早有了主意,楊世祥這樣的世家少爺,倒馬不倒架,開口就說要入股、要收購,鐵定沒戲。好他手里另有王牌,可以慢慢的誘他就范。

胡亂說了幾句門面話之后,劉三從書包里取出二個玻璃小藥瓶――這幾個藥瓶都是他從時裊仁那里特批來的80萬單位青霉素的空瓶子,用來裝他做得藥,以便自抬身價。

“楊掌柜請看。”

楊世祥看到如此精致的玻璃小瓶,面露訝異之色,接過來看了看,又小心的研究了下瓶口包著的鋁皮,這才問道:“這是何物?”

“是我自制的幾種成藥。”劉三胸有成竹。

這二個小瓶子里的藥,一個是諸葛行軍散,一個是辟瘟散,這兩種藥物,都是夏季的常備藥,其中諸葛行軍散的功效尤其顯著,有開竅辟穢,清暑解毒功能。適用于霍亂痧脹,山嵐瘴癘及暑熱穢惡諸邪,能治口瘡咽痛,用行軍散調水點眼,有去風熱障翳作用。取藥少許放鼻腔內,能防暑辟瘟。臨高這樣夏季天氣炎熱,潮濕悶熱的地方尤其適宜。

避瘟散是類似的藥,但是藥效遠不如諸葛行軍散,不過是取其清涼爽神的效果,是清末長春堂所創制的夏季小涼藥,因為價格便宜,所以行銷極廣。

這兩種藥物的原料,除了行軍散用到麝香、珍珠、飛金這樣的貴重藥物之外,多數都是常見的藥材,很容易獲得。劉三配制的藥,原料多數是從潤世堂買來得,少部分――主要是香料是從茍家莊搞來的抄家貨

劉三將兩種中成藥的妙用一一道來。以他有限的中醫史知識來說,避瘟散1629年是肯定沒有的,就算諸葛行軍散,也是到了清代才《奇方類編》上才歸納出現的,估計明代也有這個方子,但是知道的人不多,沒人做成成藥銷售。否則臨高這樣的地方,這正是極好銷的藥,而且原材料不算特別珍稀難尋,以楊掌柜的醫藥修為,知道這張方子是應該會做的。

當然劉三不肯把這些底細露出來,只說這是澳洲的特制的兩種暑藥,他見臨高這地方,氣候悶熱潮濕,百姓多苦于暑熱穢惡,有心要本地配制發售,也算是濟世救人。

聽劉三說這兩種藥物如此的神奇。楊世祥有些不信,不過這藥瓶看起來就價值連城,藥大約也不會太差,征得劉三的同意之后,他輕輕撒出一些避瘟散手背上,吸了進去。一時間,臉上露出爽快的神情來:

“好東西!”楊世祥贊道,“提神醒腦,真有渾身一陣清涼之感。”

“謬贊了,澳洲天氣炎熱,這避瘟散能年銷幾十萬瓶……”

“幾十萬瓶?竟然有這許多!”楊世祥驚嘆道,“澳洲真是民豐國阜的好地方!”

劉三心想這和澳洲屁關系也沒有,關鍵還是本時空沒有這個意識。民國的時候兵荒馬亂,長春堂照樣一年能銷二百五十萬盒。

楊世祥又嗅了諸葛行軍散,沉吟了片刻:“兩方頗有類似之處,都用了冰片、朱砂,避瘟散似乎香料獨重,有薄荷、檀香之類,藥效應該不如行軍散。”

劉三心中暗暗佩服,嗅一下就能知道其中的主要配方,真是不簡單――這楊掌柜,真有些真才實學。

“楊掌柜高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就里。實不相瞞,避瘟散就是取其價廉,讓一般的窮苦百姓也用得起。”劉三存的其實是“高低搭配”的心思。

楊世祥連連點頭,稱劉三有懸壺濟世之心。劉三乘機提出這方面進行合作的提議,由劉三出方子,潤世堂負責炮制、銷售。

“好說,好說,”楊世祥原來就想做幾種價廉好用的成藥發售,但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方子――醫書上古方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但是一般也不敢輕用,誰知道吃下去有沒有效用?潤世堂不比大藥鋪,資本雄厚,可以不斷的嘗試,必須看準了才出手。

劉三愿意拿出散劑的驗方來合作,楊世祥自然求之不得。兩者一拍即合。

劉三見他愿意合作,便從懷里掏出兩張方子來,兩種散劑的藥物、用量、炮制過程都上面一一寫的清楚。

楊世祥卻不肯接,連連搖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是劉大夫你的方子,怎好直接交給我?擔待不起。”

“不拿方子,如何叫伙計們炮制配藥呢?”劉三奇怪。

他說了自己的想法:劉三的秘方,當然要用,可是不要求他把方子公開,而是請他自己修合配藥。潤世堂只管炮制藥物和后期加工,至于“君臣佐使”到底是哪幾味藥?分量多少?如何炮制?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樣就能做到方子不外泄了。

劉三心想這楊掌柜還真是實誠,處處為他人考慮。是個方正君子。不過,這兩張方子并無什么稀罕之處,自己來做實費時費力,不如干脆大方些,讓潤世堂來辦理。劉三對這兩種成藥打開市場是極有信心的。順便也試試看潤世堂的人心――他手里的成藥方子有好些,如果這家鋪子靠得主,以后才能深入的合作,如果靠不住,大也就是損失了兩張方子而已。

“楊掌柜,這你可就多慮了。”劉三說,“我客居此,光每日看病就忙不過來,哪有什么余力再來炮制藥物,潤世堂的聲譽和您老的信用擺那,我還有什么信不過得?合伙做買賣,就得大伙齊心,這樣你防我我防你,就沒意思啦。”

“這怕是不大妥當吧。”楊世祥還是有些猶豫。

“沒事,行不過你,今日就不來找楊掌柜你談此事了。”

話說到這里,楊世祥也不便推辭,接了過來,看了一眼方子上的配伍。

“麝香、冰片、飛金這些鋪子里沒存貨,珍珠也沒有,還有許多香料……”楊世祥說,“得再去次瓊山縣,進些貨色才行――只怕有的瓊山縣也未必有。”他皺起眉手指輪流掐算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問:“第一次配多少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