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由想,朝廷恐怕是沒這個本事。且不論澳洲人的火器到底有多犀利,就澳洲人在博鋪的設防和海峽里的快船,朝廷不出動個幾萬大軍一二百條戰艦,恐怕澳洲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這倒無需擔心,澳洲人船堅炮利,要動他們怕不容易。”李洛由故意不壓低聲音,看這個侄兒的神情如何,見他并無惶恐,愈發覺得此事可行。
“就算有什么風吹草動,葆成你丟下鋪子馬上走人,我也絕不會怪罪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不丟人。”
“是,侄兒謹記老爺教誨。”
三個人又商量了一番派誰到臨高來協助辦事,這處字號的買賣怎么做,準備哪些貨色,萬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如何脫身,廣東怎么接應都一一計較停當方才各自安歇。
李家諸人在議事的時候,夸克卻被悄悄的請到了潤濕堂中劉三的辦公室來了。
他被一個提著燈籠的仆人引領著,穿過漆黑的備弄,無人的夾道,七轉八彎暈頭轉向之際,他被帶到了一處院落中。院中燈火通明。剛才和他談判過的劉三正在房前迎候。
夸克被迎請到一間廂房里,一進去就大為詫異,這里的燈光怎么如此的明亮?李洛由住的院子,楊家是竭誠供應,房內燭臺都在四座以上,同時點亮燈光也很幽暗,這間屋子卻像點了幾十支蠟燭一般。
光源是從屋里桌子上的一盞燈具中發出的,玻璃罩子下一撮火苗正在跳動,發出的光芒把整個房間照得雪亮。
屋子里布置的很簡單,一張中國式的書桌,幾把漂亮的藤椅。除了劉三之外,屋子里還有一個他沒見過的年輕男人,中等偏胖身材長相普通,一臉書生樣,臉上戴著一副架子,鑲嵌著兩塊玻璃。夸克知道這是眼鏡,不過這樣把眼鏡直接架在在臉上的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此人坐在椅子上,默然無語。只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夸克先生,請坐吧。”劉三笑著說,“我們還有一筆另外的買賣可以談。您一定有極大的興趣。”
“很好。”夸克想,這筆買賣只和他一個人談,顯然不是什么好事。
劉三起身把屋子的門關好,又嚴嚴實實的拉好窗簾。夸克見劉三如此謹秘,不知道要做什么,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夸克先生,我們要放心的坐下來談生意,不得不謹慎些。”坐在藤椅上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突然開口了。而且說得是一口英語。
夸克嚇了一跳。這個時空里英語既不是學術的語言又不是貴族的語言,不過是歐洲無數種語言中的一種而已。很少有英國之外的人會說英語。
他到大明來最感到痛苦的就是會說英語的人幾乎不存在,為此他不得不自己學漢語。漢語學得七七八八,到底隔了一層,表達含義有時候會覺得很困難。現在忽聞有人能說英語,心情大為輕松。
古英語和現代英國英語之間的差異還是很大的。不過兩人之間總算能暢通無阻的交流了。
這個說英語的人是徐天琦,此人是學語言的大學生,精通英語德語,不過D日之后沒什么用處,一直淪落在基本勞動力群體中,后來馬千矚要搞機械式卡片數據管理系統,要人翻譯技術資料才把他借調到大圖書館去搞翻譯,翻譯完了之后又成了基本勞動力
第二次全體大會之后,廣大基本勞動力群眾激動的表示:“我們的春天終于來了”。徐天琦被正式調到外事部。到了外事部其實沒什么事情好做,主要的工作還是翻譯技術資料。這次算是有了正式的工作。
“夸克先生,你販過奴嗎?”
夸克搖搖頭:“這是很危險的買賣”
販賣奴隸是件一本萬利的事情,一船奴隸即使路上死掉一半還能賺到百分幾百的利潤。但是其中的風險性極大。船只在非洲的黑奴貿易站上要停留等待內陸的奴隸販子把奴隸送來期間很多人會染上可怕的熱病,一命嗚呼;這買賣的利潤太高,到處有人窺覷,襲擊奴隸船襲擊商站的事情屢有發生。如果在駛往南美的路上被西班牙人捕獲,上到船長下到水手很可能會被活活的吊死,或者交給宗教法庭處置,就算拋棄信仰改宗天主教也要服多年奴隸般的苦役才有機會脫身。
敢于做這種貿易的人,都是最大膽,最無情也是最肆無忌憚的人,夸克在最落魄的時候都沒想過經營這種生意。
“現在有一個機會――”劉三通過徐天琦把要他販運東南亞土人到三亞的生意闡述了一遍。“……你販運到三亞的土人我們用糖、茶葉或者生絲來支付。”
夸克猶豫了下說道:“你們需要奴隸,這個我理解。不過為什么要這種土人?他們又矮小,又懶惰,而且十分兇殘。不是干活的料。”
“奴隸有懶惰和兇殘的么?”徐天琦說道。
夸克點點頭:“好吧。不過對捕捉販運奴隸來說就有點困難了。”
“這個計算在你的成本之內。”劉三說,“我相信英國商人正苦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對華貿易港而煩惱。”
英國商人在南洋沒有立足地,不得不在荷蘭人的地盤活動。而荷蘭人想要的是壟斷的對華貿易,先是在萬丹搞摩擦,接著又在安汶殺了八個英國人。英國人懷恨在心,天天叫嚷著“安汶大屠殺”,想用這個義正詞嚴的借口狠狠的報復下荷蘭人,但是英國人在東亞的實力微不足道,根本不是荷蘭人的對手。至于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東亞和東南亞屬于根深蒂固,連荷蘭人都啃不動,英國人就更不用想了。
“你是說――”
“請看。”劉三打開一幅南中國海地圖。
“這地圖是你們繪制的?”夸克大為驚訝,這地圖繪制的太精美了,不但精美,而且將原本許多沒有測繪過,純屬臆測的海岸線都繪制了出來。
“不錯,”劉三說,地圖是一級管控物品,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這里就是瓊州府。”他指著海南島。
“我們在這里。”他指著臨高縣所在。
“你們準備開放這里作為自由貿易港?”夸克問。
“不,不是這里。臨高作為貿易港來說還是有欠缺的。”劉三說,“確切的說,是在這里。”他指著海南島的南端。
“這里什么也沒有。”夸克說。
“不,這里有我們的一處港口。”劉三說,“你只要把奴隸運到那里去,我們就會支付給你最好的白糖和冰糖,還有生絲。”
“你們在那里有一處港口?”夸克夸張的叫了起來。這個地點他雖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從地理位置來看,是中國大陸到東南亞地區的必經之路,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比起荷蘭人占據的福摩莎,此地離中國大陸的距離更近。英國商船停泊在這里的話非常方便。
如果在這個地方設立一處貨棧……夸克眼前的黃金又開始飛舞起來。
“我想親自去看看。至于奴隸……”夸克還是猶豫。販賣奴隸固然一本萬利,但是做起了頗為不容易。不像非洲黑奴,已經形成了產供銷的鏈條。東南亞沒這行,夸克想干就得自己建立一條鏈條。
參照非洲的模式,得買通幾家當地的土酋捕奴,用商品交換俘虜,還要在當地建立囤積奴隸用的貿易站。這個貿易站必須有相當的防御能力才能避免眼紅的同行或者隨時隨地可能背后捅一刀的當地土酋的襲擊。
這是一筆巨額的開銷。夸克計算了下大概的費用。最后搖了搖頭:
“這筆買賣我做不了。一開始的投入成本是我無法承受的。”為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虛,他把需要的各種投入一一向劉三開列。
“我要造船或者買船,我還要雇用足夠多的人手來辦理各種事務;貿易站需要要塞化,得購買大炮和武器,裝備一支小規模的衛戍部隊,還要給當地的土酋饋贈貴重的禮物,否則他們才懶得為我捕奴,更不用說給修筑貿易站的地方了。”
“我們向你發一張奴隸貿易的專利權證書。”商務和外交部門早就做好了考慮,“準許你享有對三亞的奴隸貿易壟斷權,為期五年。”
專利權證書夸克的眼睛亮了。有了這張專利權證書,他就能以此來組織一個股份公司,募集股份,拉更多的商人來參與這件買賣,資金上的問題迎刃而解。
“怎么樣?你有這個就可以去組建一個股份公司了。”劉三似乎知道他想什么。
“是,如果有這樣的專利,資金問題就好辦多了。”夸克對李洛由造炮廠的事情已經不感興趣了――這種事情哪有販奴來錢快
“不過這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夸克說,“我要到蘇拉特去一次,募集股份。還要買船招募人也得今年年底才能運送第一批奴隸。”
年底的話,正好趕上田獨的基建基本結束,開始采礦,第一批奴隸運到正好投入使用。
“可以,不過你得抓緊,如果你不能在今年十二月底之前運到第一批奴隸,專利證就無效。”
夸克眼見錢財在前卻還要等上大半年,不由得急得滿身冒火,當下滿口應承:“好,我保證一定運到。”
“這張專利證只包括東南亞土人,除此之外,你不得販運其他奴隸過來。除非我們要求。”劉三警告道,“只要有一次發現夾帶了其他人,專利證就無效。”
“我要求在這個――三……亞設立一處貨棧。”夸克隨后提出了要求。
“可以。這里既然是貿易港,就歡迎商人。只要你們按我們的法律辦事。”
與此同時的夜里,百仭城里召開了一次國務會議,就是否向李洛由銷售軍火進行討論。
大多數人對賣軍火持反對態度:銷售優質武器給一個潛在的敵人,其危險性不言而喻。萬一大明來進剿,穿越眾可不想嘗嘗自己鑄造的拿破侖炮的12磅炮彈的滋味。如果李洛由轉手倒賣到遼東的話,后果更加嚴重--屬于嚴重破壞了大陸均衡。歷史上關寧軍就是運輸隊,丟了許多火器給后金,而且再過幾年就要發生的登州之亂更使得一大批火器、使用火器的士兵和技術人員落到了滿清的手里,后金進而開始制造自己的紅衣大炮。李洛由要是倒賣的話,火器優勢就會更早的向后金傾斜。大明依賴火器的防御說不定就此崩潰也未嘗可知。
有一部分人認為可以制造劣質大炮,性能略高于紅夷大炮就好,另外還可以批量銷售質量較好的火繩槍。專門開設一個向大明供貨的武器車間。
“同志們,造武器是要金屬的,我們的鐵、銅至今還是依賴進口,屬于戰略物資,一門大炮要用多少生鐵或者青銅?大家算過沒有?廣州站辛辛苦苦買來,我們造成大炮再賣掉――這種做法太奇怪了我們不缺這幾個錢。”馬千矚說,“而且生產火炮火槍還需要消耗能源,不管是電力還是煤炭,還沒法說到了充裕的地步。”
“搞來料加工如何?一門炮要李洛由出多少銅,多少鐵,多少煤炭,而且要超額的給……”
“意義不大。”展無涯說:“大家別忘記造炮還要消耗工人的工時和機械損耗。這都是成本。”
于是出口武器的事情就給否決了,有人提議出口臨高產的30式左輪槍,這種槍無論消耗的金屬還是工時都非常少,而且彈藥上不管是大明還是后金都搞不定,要用就得向臨高購買,很容易從彈藥上卡死對方。
“另外左輪槍也不能用來上陣殺敵,在土著看來不過是奇技yin巧的東西罷了。將軍文官搞一支護身肯定很受歡迎。”
“這倒可以,不過人家未必想要。你知道這是奇技yin巧的東西,李洛由不傻,自然也知道派不上大用處。買也買不了多少。”
“還有么,我很怕有一天某個元老看戲的時候,錦衣衛的特務從背后悄無聲息的掩過來,用30左輪給他的腦殼上來這么一發。”參加會議的午木說。他是作為政保總局的代表來評估出售軍火的政治安全性的。
最后決定不銷售軍火。鄔德卻表示,可以考慮幫助李洛由建立炮廠。
“大炮不賣賣炮廠?”程棟表示無法理解,“我怎么覺得本末倒置。”
“嚴格的說是賣一些簡單的設備。適當的擴散技術,”鄔德的建議是,利用李洛由要開設炮廠的機會,向他銷售簡單的工業加工設備。
“比如炮膛鏜光鏜圓,這在中國傳統制炮技術中是沒有的,我們賣幾臺專用的火炮鏜床,就能大幅度的提高他們仿制紅夷大炮的水平。威力有提高,但是提高的有限,不影響我們自身的安全,對大陸均衡也不會很大的影響。”
除了火炮鏜床,他還建議提供鐵模鑄造技術。這種技術能夠提高火炮的成品率,使得炮身更為耐用。同時提高火炮的生產效率。
“鐵模鑄造在火炮生產領域不是什么先進技術,我們自己生產火炮以后主要是采用羅德曼法和整體鑄造深鉆兩種工藝,鐵模具鑄造術給李洛由不會對我們的技術優勢任何影響。”
除此之外還有鼓風機,這也是可以提高生產效率的設備。
“動力呢,難道還要提供蒸汽機嗎?”
“現階段先供應水輪機或者風車。”鄔德說,“當然要提供變速箱,不然這兩樣都不能用。”
“這些設備賣出去之后對我們有什么好處?”馬千矚不大理解。
“賣炮賣軍火消耗資源,賣機器設備也要消耗資源吧。”
“倒是可以賣服務,就我們制造零件的質量水平,李洛由看到維修保養費賬單恐怕要瘋了。”展無涯說。
“不能單純從賺錢上去考慮。至于消耗資源我們應該這么看。賣大炮給崇禎那是凈消耗,賣機器是一種造血,”鄔德說,“我們不能永遠靠自己生產一切不是?這很不經濟。遲早要把一些生產領域開放給民間的。既然開放給民間,當然不希望他們繼續沿用傳統的手工方式來制造,否則我們的裝備制造業就永遠也發展不起來――缺少足夠的訂貨。”
只要見識過穿越眾的工廠的,無不為工業化的生產效率所折服。楊世祥已經在躍躍欲試把藥廠改成機械化,但是臨高本地的經濟力量太過薄弱,有資金投資工業的人寥寥無幾。工業又要占用大量的人口。本來勞動力就偏緊缺,再增加民營工業的需求,人口瓶頸就愈發突出了。
如果近在咫尺的即有大量資金又有許多人口的珠江三角洲也加入到這個工業化進程來,臨高的裝備制造業就能得到極大的發展。而且會形成對臨高工業的依賴性。機器設備的供應、維護和升級都要依賴臨高的工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