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覲見的禮服繁瑣復雜,連頭上戴什么樣的首飾都大有講究。
過哪個門,行哪條道,先邁左腿還是右腿,聽著樽兒一條條一句句細細地講解,時景只覺得很慶幸。
還好她在最合適的時機坐實了自己的“失憶癥”,這才能淡定坦蕩地坐在這里,看著樽兒一筆一劃描繪出來的慶宮地圖,學著面對帝后時該如何應對。
否則,像她這樣的外來者,被拆穿豈不是分分鐘的事?
樽兒又教了一遍宮廷禮儀,然后問道:“郡主學會了嗎?”
時景笑著點點頭:“恩,看著有幾分眼熟,就會了。”
眼熟,是不可能眼熟的,這慶國的禮儀和電視劇里的不一樣,看著挺難的。
不過,她記性好呀!
身為一名臥底警察,敏銳的嗅覺,迅捷的反應力,還有超強的記憶,都是不可或缺的能力。她需要在極惡劣的情況下傳遞情報,為了安全和隱秘,最可靠的記憶方式就是自己的腦子。
所以,樽兒的動作,她只看一遍就已經學會了。
這樣也好,有這樣的依托,趙院判的話才會顯得可信。
屋外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郡主,馬車已經備好,可以出發了!”
時景抬眼望去,看到一張挺拔俊朗的面容,她轉臉望向了樽兒。
樽兒忙道:“他叫時惜墨,是郡主府的護衛總長,所有的府兵都由他訓練指揮。時護衛長是時家的家將,世代都為家主效忠。”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說:“他的父親時副將,當年為了保護王爺,也犧牲了。”
時景微微動容。
原來,時護衛長與慶陽郡主是在同一天,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她的語氣頓時溫和許多:“我已準備好了,那就出發吧!”
郡主府位于京都城最富貴繁華的北街,距離慶宮不遠。時景上了馬車,與樽兒和瓶兒相對而坐。時惜墨騎馬跟在一側,前后都有府兵跟隨。
一行人浩浩蕩蕩,免不了引起路人的指指點點。
“這是慶陽郡主的馬車?看樣子,是要進宮去的?”
“郡主深受帝后寵愛,進宮去有什么稀奇的。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
“呵呵,你這是沒聽說吧?前不久那個雨夜,慶陽郡主醉倒在了月伶館的門前,摔壞了腦袋,聽說都不認得人了。這都能進宮面圣了,想來是無大礙了。”
“月伶館?你說的可是柳青巷的那個小倌館?聽說那里,可都是長相清秀的美男子……”
“嘖嘖,可不嗎?郡主愛好男色,整個京都城都是有名的,連柳大人的大公子都被收入郡主府了。我只是想不到,郡主府里有四個美男子了還嫌不夠,居然還要去那種地方。”
“御史臺的大夫們就沒有給陛下寫諫書嗎?”
“鬧得那么大,都差點出事了,這諫言能少嗎?但一點動靜都沒有,必定是陛下又壓下了。唉!要說咱們陛下對慶陽郡主那真是捧在掌心里了。”
“這是陛下知恩圖報,仁義有信。當年忠勇王為護陛下而死,陛下答應護郡主一生周全,這承諾陛下做到了啊!”
“陛下當真是不世之仁君啊!說來,這也是我大慶之福!”
樽兒聽著耳邊百姓的議論,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時景:“月伶館的事,時暉大人已經在查,郡主不必將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
時景微微抬起頭顱,笑了起來:“你放心,我沒有。”
她只是覺得有趣罷了,好像慶陽郡主越是不堪,便越能顯得慶帝仁慈有信義一樣。
有意思得很。
宮門前的望樓上,一抹深藍色的身影望著經過的馬車若有所思。他轉身進入室內,陰暗的一角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戴著面具的黑衣男人。
“你把她弄傷了?現在滿朝都在傳說,她得了失憶癥,過去的事什么都不記得了。”
面具男懶洋洋靠在墻角,可怖的外表之下,聲音清脆動人:“她腦袋上的傷,是你砸的。”
“我?”
蕭謹安皺著眉頭:“不可能。”
那夜,他確實推了她,也確實聽到她撞到木桶時發出的聲響。但人的腦袋,怎么會和西瓜一樣脆弱?那么輕輕一下,就失憶了?
他厭惡地擺擺手:“說不定只是想訛上我的借口。像她那樣的女人,什么樣的事干不出來。”
面具男聳了聳肩:“其實被她訛上,也不算什么壞事。要不你就犧牲一下?嫁給了她,最好再生個小王爺,那能號令十萬時家軍的虎符就是你的啦!”
“住嘴!”
蕭謹安抓起桌幾上的硯臺就往面具男身上扔過去,但面具男的身影快如閃電。
“好啦,知道你不想出賣色相,所以臟活累活我就都干啦!走了。”
話音落下,黑色的身影打了一個響指,便驟然消失不見了。
蕭謹安望著空空如也的屋子,幽幽地嘆了口氣:“若時家軍的虎符真在她身上,便是出賣自己又如何?但陛下將她圈在宮中十多年,她又是那樣一個草包……”
他目光頓時冷了下來:“沒有要她的命,已經是我的仁慈了。”
長生殿內,時景行云流水地行了禮,然后抬起頭來:“姑母不用擔心小景,我剛開始確實什么都不記得了,但這些日子,聽樽兒和瓶兒和我講過去的事,發現還是有印象的,想來過不多久,就能全部記起來了。”
時皇后端坐在鳳椅上,目光慈愛:“沒事了就好。”
她招了招手:“來,坐姑母身邊來。”
時景早聽樽兒說過,慶陽郡主在皇后跟前向來沒什么規矩,就和普通人家的姑侄一般親近。
她便也大大方方地坐了過去,笑瞇瞇地望著這位后宮之主。
時皇后的長相在這姹紫嫣紅的后宮之中,應該只算是普通,但通身的氣度不凡,出身名門,多年母儀天下練就的雍容儀態,貴氣逼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時皇后拉著時景的手,語聲溫柔地問了一些起居日常,然后才道:“今兒便在這里吃一頓便飯,我派人去叫了太子和申儀,陛下稍候也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