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
時景苦笑起來,除了一片漆黑,她哪里還能有別的印象?
等等!黑……
腦海中仿佛有什么光亮正在努力地刺破黑穹,猶如一頭再也無法被禁錮的困獸,只需要一點點的施力,便可沖破牢籠。
她忍不住推開了時惜墨,先他下一步跳下馬車,愣愣地看著地上那一攤黑影許久。
“小景,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嗎?”時惜墨關切地問道。
時景目光動了動,再抬起頭來時,眼眸里的光已然黯淡不見。
她撅著嘴搖搖頭,頗有些懊惱和沮喪:“沒。什么都想不起來。”
這自然不是真話。
故地重游,多少還是能刺激到往日的記憶。不過,不是慶陽郡主的記憶,而是她自己的。
時景想起了剛穿越過來的那個雨夜,她在頭疼欲裂中也有過片刻的清醒。
那時漫天都是雨霧,而她被扛在肩上于水簾中行走,她迷蒙之間看到了那個人身上的衣裳,是黑色的。
后來,就在這個地方,黑衣人將她放在了地上。對,是“放”,而不是“扔”。這個動作讓她確信,對方身上沒有殺意。
再后來,她實在撐不住了,就又昏了過去,在閉上眼簾之前,她隱隱綽綽看到了黑衣人的背影。
修長挺拔,步履如風,應該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年輕的男人。
“這多半是蕭謹安的人。”時景心想。
她心中已經有了部分的推斷,但這些話,顯然不適宜對時惜墨說。至少,現在還不能說。
時惜墨有些心疼地揉了揉時景的額發:“沒事兒,想不起來就先不想了。小景,咱們進去吧!”
時景沖他微微一笑:“好。”
與其他的酒館不同,月伶館門前沒有攬客的小二,只在門廳設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保鏢。
此時正是夜里生意最忙的時候,保鏢顯然有些累了,神色頗有些困倦。不過,他還是強打著jing神,勉力做出幾分熱情的模樣:“請問貴客有預定嗎?”
時惜墨將一枚銅牌出示了一下:“天字三號房,兩位。”
保鏢的眼神頓時亮了。
月伶館的包廂費也分三六九等,能定到天字號房的,只有銀子可辦不到。瞧眼前這兩位錦衣華服富貴氣度,想來該是公侯世家的少爺了!
老板說了,京都城里的有錢人多,當官的也多,但最要客氣相迎的,卻是這些公子哥。
那可都是幾百年鐘鳴鼎食的世家,滿朝上下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網,說不定和陛下都沾親帶故,得罪不起。
保鏢立刻點頭哈腰起來:“兩位貴客,快請進!”
銅鈴搖響,門簾被掀開,出來兩位風姿綽約的年輕男子,一左一右將時惜墨和時景引了進去。
時景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四下張望,嘴巴情不自禁地咧了開來。
哇,這也太奢靡了吧!
外頭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個鋪面,里頭卻是別有洞天。誰能料到古人居然能在屋子里搞出來個小橋流水,曲徑通幽?
關鍵是,這里的設計十分新穎豪奢,尤其是對燈光的運用,簡直爐火純青。即便是在夜里,即便是在室內,卻讓人有一種亮如白晝之感。
水中心的舞臺上正坐著兩位美男,一個撫琴,一個吹簫,幕簾后的光影是一位身材健碩的男子正在舞劍。聲樂優美,劍舞瀟灑,引來陣陣喝彩。
而讓人驚嘆的是,明明知道這館內坐滿了人,但只從路上經過,卻壓根就不曉得那些喝彩和掌聲是從何處而來的。
私密性,做得相當出色。
怪不得入館的門票就要值兩千兩銀子了!
時惜墨定的天字三號房則在樓上,位置很好,基本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月伶館的全貌,居高臨下,甚至連大廳里的客人坐在哪都能看清。
“兩位貴客,請稍候,我們老板馬上就過來招呼您。”
兩位美男盈盈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時惜墨和時景兩人。
時景嘖嘖稱嘆:“你們可真會玩!”
這不過只是一句玩笑話,但時惜墨卻迫不及待想要撇清點什么:“小景別誤會,我來這里,只是為了探聽消息。我……我對這些靡靡之音和搔首弄姿的男人可沒有興趣。”
他可是自小就領兵打仗上陣殺敵的少將軍,生平最看不慣的就是涂脂抹粉的男人。來這里,他也別扭得很。
這不是沒辦法嘛!
時景“噗哧”一笑:“我又沒說你。”
她站在窗臺前,看向了樓下位置隱蔽的雅座。
正巧有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正在拿他油膩膩的手搭在了美男子的肩上,而美男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靈巧的躲閃便避過了對方的接觸。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頓,而氣氛居然也沒有冷凝或者尷尬,老男人們接著談笑風聲,美男子也繼續倒酒伺候。
“有意思。”
時惜墨看了一眼,低聲說道:“那胖子是戶部尚書的小舅子,他對面的那位是新任的兵部員外郎。”
時景笑了起來:“行吧,我現在覺得這五千兩銀子的包廂費花得有點值。”
“咳咳。”時惜墨抿了抿唇,“天字號房,需要兩萬兩。”
時景默了默:“兩萬兩銀子,一般都能買點啥?”
時惜墨想了想:“咱們來時經過的那所空宅子,小景還記得嗎?”
“嗯,你說那是梅翰林的住所,他去年告老還鄉時,就托你幫忙發賣出去,你嫌麻煩,就直接自己買了下來。怎么了?”
“像那樣的宅子,京都城的市價是八百到一千兩銀子。”
時景愣了愣,隨即吼了一聲:“一個包廂費就要京都城二十所宅子的銀子?他怎么不干脆去搶錢!”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時景像個小刺猬一樣炸毛,時惜墨的心情出奇地愉悅。他喜歡看她臉上生機勃勃的樣子。
“小景,你聽說我……”
話還未說完,忽聽門外傳來敲響:“時大人,在下黃有財求見!”
時惜墨壓低聲音說道:“好了,先別氣了,兩萬兩銀子的事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釋。現下,咱們要先應付這位黃老板。”
他頓了頓:“記住了,你現在是蘇家五公子蘇飛白,剛從袞州來到京都城,郡主讓我帶你見見世面。”
時景點頭:“嗯。”
時惜墨這才高聲道:“黃老板,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