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輕撥,玉指捻動,彈出一曲繞梁音。琴音之曼妙,將原本喧鬧的大廳在瞬間安靜下來。
一曲余音了,屋外響起了陣陣贊嘆聲。
“只曲只因天上有啊!”
“黃老板,這就是新來的江南公子所奏的天籟之音嗎?真妙哉妙哉!”
便是時惜墨這等見慣了大場面的,也不禁排起掌來:“果真技藝jing絕!”
時景并非古人,對琴棋書畫的接觸并不多,但對美的鑒賞,古往今來卻都是相通的。她不會彈奏,但聽得出來這曲子很美很悅耳。
仿佛就著這優美到極致的曲音,連眼前這位相貌平凡的青年,也變得靈秀動人起來。
她笑了起來:“不錯。有賞!”
殷行欠身謝過,然后問道:“不知道蘇五公子還想聽什么曲子?只要公子想聽,殷行都愿一試。”
時景哪里知道有什么曲子?
但蘇家的五公子書香門第出生,耳濡目染也該知曉幾首當世名曲的,她若是向時惜墨求助,豈不是露了馬腳?
她想了想,信步走到了殷行面前,伸出手指在他的手指上輕輕滑過:“你這雙妙手彈什么都好聽,就隨意彈奏吧!不拘什么,都可。”
殷行將頭微垂,青絲遮住了他的表情,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蘇五公子”轉身背過去的那刻,他忍不住微顫的手指,卻恣意地出賣了此刻內心的慌亂和無措,甚至還有幾分憤怒。
好在,在月伶館這樣的地方生存,早就已經見慣了同行們被輕慢揩油,他很快還是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和呼吸,重新彈奏起來。
這等小動作,自然瞞不時惜墨的法眼。
但他能說什么呢?
郡主在男女之事上向來大方得很,明目張膽地追求蕭世子,光天化日下搶了柳霧月,聽說前兩日還……
他默默地別過眼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有一滴酒水未來得及灌入他腹中,從嘴角悄然滾落,他舔了舔,有點苦。
酒足飯飽之后,時景心滿意足地離去。
天字三號房內,剛才還溫言暖語的殷行一下子變了臉色,他臉上陰晴變幻許久,終于還是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那丫頭膽子那么大,當真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怪不得哥哥一聽見她名字就暴跳如雷。嘻嘻,以后……一定很有趣吧?”
黃有財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跟前,恭恭敬敬地問道:“不知主上方才試探可有何發現?”
殷行神色輕佻:“那丫頭聰明得緊,以后再見著她,給我萬分小心!”
他頓了頓:“最近幾日收斂著點,南邊的事先停一停,我怕有人會順藤摸瓜,攪了咱們的局。”
怪他,當日圖方便,就直接把人放在了月伶館門前,誰料到卻因此引來了小麻煩。
黃有財連忙恭聲道:“是。”
回郡主府的馬車上,時景一路哼著小曲,顯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時惜墨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他撩開窗簾,初秋的夜風一股腦兒沖了過來,讓他頓時清醒起來,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也隨之消散了。
他笑著問道:“郡主是又發現了什么?”
時景笑瞇瞇地點頭:“嗯哼。”
她眉眼一彎,露出潔白如玉的牙齒:“方才給咱們彈曲兒的殷行,相貌也很平凡。”
時惜墨一愣:“嗯?”
時景笑了起來:“我觀察了一下,月伶館內,像他那樣長得平平無奇的人,就我所見,約莫只有五位。”
她掰著手指:“門口的那個護衛,我現在只記得他身材魁梧,有點狗腿,但他長什么樣,我居然一點都記不得了。
上菜的跑堂,結賬時的管事,黃有財,還有就是那位殷行公子了。”
時惜墨皺著眉頭想了想:“好像……的確如此。”
他記性不算差,昔日在北域,時家軍的眾多軍中兄弟,莫說全能記住,至少也能臉熟一大半,相當一部分他都可以叫得出來名字來。
很少有這樣見過就忘的情況。
時景的目光動了動:“月伶館內的其他小倌,個個都貌似潘安,就連引路的伙計也都秀色可餐。沒道理,偏偏就這幾個人樣貌普通。”
她笑笑:“反常則妖。惜墨哥哥,這幾個人,你最好想辦法替我盯牢!”
時惜墨點頭:“好。”
“至于那個殷行嘛……”
時景話鋒一轉,問道:“惜墨哥哥,慶陽郡主……我是說我,有錢嗎?”
時惜墨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小景乃是時家獨女,昔日鎮國公府的所有家資都由你繼承。
這些年來,宮中又賞賜不斷,您的幾位舅父也時常送來各種節禮。朝中素來有那等攀附權貴的下臣,您那般得寵,年節時收到的賀禮也十分可觀。
所以,你不只是有錢,而是非常有錢呢!”
時景聽完眉開眼笑,一拍大腿說道:“得了,那以后我每晚都來,來了就點那個殷行給我彈琴!”
以她多年深入辦案培養出來的敏銳觸覺,她總覺得這個殷行會是個突破口。
要查慶陽郡主的死因,這事兒恐怕不簡單,一時半會兒做不到。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不了她就浪費一點時間與月伶館死磕唄!
接下來幾日,時景白日里就坐著馬車,讓時惜墨載著到處在京都城里游蕩,很快就熟悉了城里的布局街道以及每一個建筑。
一到了夜里,她就準時以蘇五公子的身份出現在月伶館中,每回只點殷行來彈曲,偶爾時惜墨不在的時候,她還會點上兩個陪吃陪喝的美貌小倌人。
直到第七日,殷行終于告病了。
滿身富貴氣的黃有財態度十分謙卑,開口閉口都是對不住:“許是水土不服,殷行公子昨日就有些不舒服了,但他不想讓蘇五公子失望,勉強彈奏了一個晚上,到夜里就發了風寒,直到現在還沒有退燒呢!”
他大手一擺:“為了表示對五公子的歉意,今兒您的所有消費,都由我老黃全部包圓了!只請您寬待殷行兩日,等他身子養好了,一定讓五公子滿意!”
時景一臉不舍與心疼,還演出了幾分失落來:“我遠離家鄉初來京都城,也是水土不服,幸得殷行的琴聲才給我慰籍,讓我夜夜能有好覺。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她頓了頓,忽然問道:“黃老板,不知道殷行住在哪里?今夜晚了,明日我登門去看看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