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尷尬地咳了一聲:“我什么都不記得了,看你面善,還以為是蘇家的哪位表哥……大侄子,別介意啊。”
想起來了!
淑妃娘娘說,家中一共有五位哥哥,她和慶陽郡主的母親年齡最小,那大舅舅家的老大比她年長,倒也沒什么不可能。
她再次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相請不如偶遇,來都來了,陪姑姑喝一杯吧!”
蘇止青身子一窒……
慶陽姑姑丟了記憶,這渾不吝的氣質倒是完全沒扔,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沒辦法,誰讓她是長輩,就算心里再不樂意,也只能勉勉強強地坐下。
時景斟了一杯酒遞過去,見蘇止青遲遲不接,不由問道:“怎么?嫌這兒的酒不好喝?”
蘇止青黑著臉說道:“月伶館這種地方,龍蛇混雜,誰知道這酒水里有沒有被下了點別的什么。慶陽姑姑千金貴體,還是莫沾染得好。”
他接過酒水,放在桌上,然后又舉起袖管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推了推,一副萬分嫌棄的樣子。
時景也不惱,她抿了口小酒,又夾了快小菜,不緊不慢地問道:“大侄子那么討厭月伶館,怎么也有閑情逸致來玩?”
提及此,蘇止青的臉色更黑了。
他眼神幽怨地看了時景一眼:“我在醉紅樓與幾位同僚喝酒,聽人說起蘇家五公子豪擲千金夜夜到月伶館尋歡作樂。
我五叔確實是位風流公子,但他為人有品格,絕不會到月伶館這種……這種下流地方胡鬧的。
五叔此次來京都城,雖是奉了袞州家里的命令來看望慶陽姑姑,但也有要在京都城落腳擇親的意思。一旦沾染上了好去月伶館的名聲,還有哪家名門貴女樂意與他結親?
他絕不會自斷前程的,定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招搖撞騙。我實在氣不過,所以才過來打個假。”
說著,蘇止青瞅向時景的眼神更怨忿了:“誰知道,居然是慶陽姑姑干的好事!”
看來這個啞巴虧,五叔在完全不知情之下,不得不就要咽下了。
要不然,總不能對著別人說,喜愛逛小倌館的那位,不是蘇五公子,而是慶陽郡主吧?
時景皺了皺眉:“大侄子,你說你剛才在哪里喝酒?”
“醉紅樓啊!”
時景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對著蘇止青嘖嘖稱嘆:“醉紅樓,那不是京都城內最大的窯子嗎?大侄子你這雙標得可夠可以啊!”
她眼眸微轉,聲音里不知不覺帶著幾分冷淡:“你說月伶館是下流地方,那義憤填膺的模樣,就好像你逛的那醉紅樓是什么高貴的大雅之堂一般。既如此,下回,你去醉紅樓時,可千萬記著帶上你的母親和家里的姐妹一塊兒去啊!”
“你!”
蘇止青聞言差點要被氣得吐血:“醉紅樓確實是青樓妓館沒錯,但我只是去和同僚喝酒聽曲,這是文人墨客的雅興。”
時景笑了起來:“對呀,我來這里,也不過只是喝酒聽曲,和美男子們聊聊天,倒不敢妄稱這是什么雅興,不過打發時間罷了。但與你做的,又有什么不同?”
她高聲嘆道:“這做人哪,最貴有自知之明,自己常在花叢中混,反倒還嫌棄別人身上脂粉氣重,真是有趣。”
“你!”
一身正氣的蘇止青臉色黑成了鍋底:“慶陽姑姑!你要胡鬧,沒人管著你,但你若是要連累五叔的名聲,父親和宮里的淑妃娘娘,也不會縱容你的!”
時景眉頭一挑:“怎么?你要去打小報告告狀?”
她嘖嘖幾聲:“我還以為只有小娃娃才喜歡告狀,看你人高馬大都活到三十出頭的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吧?居然還喜歡玩這套。真是出息了!”
“三……三十?”蘇止青長大了嘴。
“對呀。怎么?我說少了?”
蘇止青聞言實在是坐不住了,他匆匆忙站了起來:“慶陽姑姑若是想用挖苦人的手段讓我閉嘴,那是不可能的。我被你說幾句,不算什么。但五叔的名聲不可污!此事,我要立即回去稟告父親!”
五叔的名聲,當然重要。
但更讓人難受的,卻是那“三十”兩字,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說罷,他匆匆作了個揖飛快地奪門而出,便算是告辭了。
時景望著那氣得一顫顫的背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的天,蘇家的人這么迂腐無趣的嗎?”
自己逛青樓就是雅事,別人逛小倌館就是下流,呵呵。
這話真應該讓滿場的老爺大人們都聽一聽的,看看這蘇止青出門時會不會被套個麻袋狠狠地揍一頓!
殷行不在,又被這么一鬧,時景頓時失了玩耍的心思,悻悻地結賬離開了。
今日時惜墨有事不在,樽兒要替她準備明日去南城聚賢樓詩會的衣裳,所以只派了瓶兒跟隨。瓶兒臉皮薄,不好意思進去,便坐在馬車上在月伶館門前守著。
見時景進來,瓶兒還有些驚訝:“郡主今兒結束得那么早?”
以往不到夜半是絕不肯回府的,但這會兒夜色正好,是京都城夜里最熱鬧的時候,連街上都是人潮洶涌的。
時景笑瞇瞇說道:“殷行不在,別人彈的曲子沒他好聽。”
她對著車夫說道:“聽說春水河的夜市特別熱鬧,我要去那邊逛逛。”
車夫道了聲“是”,馬車便往前疾馳而去。
車廂里,瓶兒雙眼冒著星星:“郡主是不是想起點什么來了?從前您就最喜歡去吃春水河的夜市。那兒的豆花餛飩是您的最愛呢!”
“豆花餛飩?”這做法,倒是頭一次聽說。
瓶兒卻掰著手指細數起來:“火焰魚,雞汁豆腐干,豆花餛飩,香麻肉干,那可是春水河夜市的四大招牌。說起來,瓶兒也饞了呢!”
時景笑著道:“瓶兒想吃,那就都買!”
從北市的咸寧街出發,到春水河畔的夜市,距離不遠,馬車約莫行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就到了。
瓶兒說道:“郡主,前頭人流太大,馬車行不過去,不如我們在這下車,讓老彭繞一圈,將車停到出口那邊等?”
時景點點頭:“也好。”
夜市果然名不虛傳,一下馬車就聞到了各種食物的香氣,有熟悉的味道,也有聞所未聞的氣味,莫說瓶兒,便是時景也有些興奮起來了。
瓶兒像個出籠的雀兒,不停地買買買,賣力地解說著,時景只要負責張口嘗就行,不知不覺兩個人邊走過了半個夜市。
好不容易到了豆花餛飩這里,不料卻排滿了人。
瓶兒對著時景說道:“郡主,要不我在這里排隊等著,您先在前后左右的這幾個毯子逛逛,但不要走太遠,我估摸著一盞茶的功夫也就好了。成不?”
倒不是她心大。
京都城的治安向來良好,拍花子拐人的事兒,十幾年來都沒聽說過了。何況今兒郡主還是男人打扮,只要郡主不跑亂,就絕對出不了什么事!
再說了,她人在這兒排著隊,眼睛還是可以盯著郡主的嘛!
時景當然沒意見。
她指著前面的幾個攤子說道:“我就在這里逛著,不會亂跑的,你放心!”
瓶兒當真放放心心地排起隊了,一盞茶過去,好不容易輪到她,高高興興地買了兩份豆花餛飩,正想著送到郡主面前獻寶。
然后,她四下張望,哪里還有慶陽郡主的身影?
“郡主……郡主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