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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淑妃落在后面,老遠看到陛下等人。她不便過來行禮,悄然地躲開去了。陛下出現了,大祭司卻并沒如愿出現,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宮門。
眾人已經走到門口。
此時,天色已經快黑了。
阿當祭司一只腳正要出去,卻看著那厚厚的古舊的城門,憤憤地怒吼一聲:“大祭司,我們上當了!”
大祭司沒有做聲。
“不行,大祭司,我們必須回去!”
“出去!”
“大祭司,您不知道……”
“出去!!!”
阿當祭司不敢抗命,兩只腳,終于都踏出去了。大祭司也走出去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阿當祭司,還有幾名神職人員。
宮門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貴族歡送。
就連乙渾也不在。
咣當一聲,沉重的城門關上,只剩下寥寥幾人站在原地。
黑夜,即將到來。
此時,只是諸神的黃昏。
拉法上人悵然一聲,人情冷暖啊。神也是有喜怒哀樂的。這些老貴族們,當時歡欣,可是,在灰衣甲士的脅迫下,竟然無一人敢出門歡送。
這便是皇權!
他長嘆一聲,迎著大祭司的目光,低下頭去:“大祭司,我很抱歉!”
大祭司目光如炬:“你所說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拉法上人回答不出來。
大祭司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一種被愚弄的憤怒充斥心底。
“這……”拉法上人支支吾吾,是乙渾這個混蛋,明明說的是大祭司只要看到皇后就明白了。可是,大祭司整個皇宮都走遍了,從主殿祭祀到慈寧宮,結果什么秘密都沒有發現。
現在皇后也看到了,可是,能有什么秘密呢!
大祭司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隔著河岸,遙遙地看著對面的神殿。這條河,是北國的風水寶地,西進,東南出,呈半圓形,將神殿和皇城分割成兩半。
“我知道,大祭司,我知道……”阿當祭司再也忍不住,“大祭司,皇后有問題,是她有問題……”
拉法上人眼睛一亮:“皇后有什么問題?”
“皇后看起來好生面熟!”
這算什么秘密?
大祭司輕斥一聲:“不要大驚小怪了。”
“大祭司,我真的不是大驚小怪,那個女人好生厲害,談笑之間,殺人于無形,她絕對有問題……”
拉法上人抓住了要點:“你說,她面熟,她是誰?”
阿當祭司卻看著大祭司!
大祭司緩緩地,搖搖頭,再搖搖頭。
阿當祭司竟然不敢再講下去。
他心里一凜,這個秘密,這么天大的秘密!
顯然大祭司并非一無所知,而是有了察覺。皇后,圣處女公主!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身份,如果統一到了一個人身上。
這不僅是神殿的被褻瀆,更是一場血流成河的大災難。
陛下,顯然早已做好了硬仗的準備,神殿,能和皇權硬碰么?
軍隊,可是在陛下手里。
當初拉法上人說,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只要大祭司見了皇后就明白了。
現在,大祭司可是明白了?
他駭然閉嘴,難怪大祭司那么急于離開。
拉法上人卻沉不住氣了:“到底是什么秘密?”
大祭司忽然道:“走,馬上離開這里。”
然后,他帶頭,匆匆就離去。
所有人都跟在他們身邊。
護城河邊,夜色朦朧。
一條小船已經等著。
眾人上船,路邊跪拜的漁夫們起身。走在最后的一個人不經意地掀了掀帽子,走過去,將一張紙條塞在大祭司手里。他仿佛是下一班船的漁夫,戴著大大的帽子,和眾人擦身而過,除了大祭司,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舉止。
大祭司立即轉身,打開了紙條。
上面只有一句話:
皇后就是圣處女公主!
他一驚,整個人身子微微發抖,立即縱身上前,一把就抓向漁夫的肩胛骨。大祭司何等快捷的伸手?可是,這漁夫竟如背后長了眼睛似的,身形一閃就躲開,然后加快腳步,幾個起落,身子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此人,顯然不是一般的漁夫,而是大有來頭,他是誰?
大祭司拿著紙條,看著遠方襲來的茫茫的黑夜。
皇后就是圣處女公主!
難怪自己當初第一面就覺得皇后面熟!難怪皇后只說了幾句話,雖然是北武當的口音,可是,仔細想來,那口音是相當生硬的,應該是故意為之。更主要的是自己叫“莎莎公主”的時候,她當時無動于衷。如今想來,更是反常,一般人聽得那么響亮的叫聲,就算不是叫自己,總要好奇地看看,可是,皇后目不斜視,充耳不聞地走了!
現在想來,她當時明明才是真正的做賊心虛!
知道是叫的她,所以,根本不敢回頭看。
難怪她會故意模糊了臉,因為她根本不敢跟自己見面。
所有的疑點串聯起來,莫非,皇后真的是當初的圣處女公主?
可是,以后又該怎么驗證?
如果是圣處女公主,那么當初燒死的又是誰?
圣處女公主,又是怎么逃走的?
她又是如何做了皇后的?
重重迷霧,竟然亂成一團糟。
在皇宮里那么好的機會,可是,她竟然抹了一把鮮血,涂抹了面容。
現在再要去見皇后,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了這一次的驚險,陛下肯定會加強防范。
再說,天下相似之人不計其數。她徹底抵賴,誰又能證明她真的是?
而且,最主要的,是誰在暗中傳遞這樣的信息?
阿當祭司和拉法上人追上來,急匆匆地問:“那個漁夫是誰?”
他搖搖頭,手微微用力,那張紙條在手心里成為粉末。
這一切,都太過突然。
“回神殿再說。”
“是。”
一行人行色匆匆,身影徹底消失在黑夜里。烏篷船蕩漾,對面,便是諸神的黑夜了。
上了岸,大祭司遙遙地看著對面,平城,已經完全掩映在黑夜里。
神殿也完全掩映在黑夜里。高大的拱頂建筑上,顯得蒼涼而古舊,陰森森的。在巨大的神殿廟門,懸掛著巨大的縱目神。精美的青銅器神像,用了粗大的纜繩系著,掛在大樹上,夜風里,只有它那么寂寞的輕輕的回響。
不由得想起它昔日的輝煌——每當大祭的時候,成組的祭器,那些精美的青銅器,玉器,象牙,就會被擺出來。縱目神像會被懸掛起來,人們抬著象牙,圍著火堆,赤足,跳著瘋狂的舞蹈。無數的打擊樂,伴以成千上萬人的集體吶喊,那樣的聲勢,平城幾十公里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時,北國的祖先,便是憑借這樣的威懾,震懾了周圍的土著,那些少數部落和野蠻氏族總是偷偷地看著這個強大的外來者,從不敢反抗,集體匍匐在大神腳下,才建立起了這個強大的國家,統一了北方。
歷來,守護神殿的大祭司,都是一國最有威望,最德高望重的長者。他代表神,他才能上達天聽,用通靈的美玉,和上帝交談。
還有那些象牙,那些精美的象牙!北國地處寒冷,絕對是沒有大象的,更別說象牙了。可是,這些象牙卻真的存在,而且很多很多,所以,神殿歷來的傳說里,都說那是大神帶來的,當初大神帶給北國的。
可是,北國的帝王們忘了,北國的后代子孫們,尤其是到陛下的這一代!
他們忘了,徹底忘記了大神的恩惠!違背了祖訓!
連神殿也不放在眼里了,神權,也徹底沒落了。
甚至,陛下竟敢私自娶圣處女公主為妻。
那是大神的祭品,他動了大神的祭品!
這可是要遭到天譴的啊!
天譴!
可是,為什么偏偏這兩年,北國風調雨順?為什么陛下去年的對南朝戰爭,還取得了巨大的勝利?
為什么?
為什么違背了神意的人還能獲得神靈的護佑?
這是為什么?
大祭司痛苦地看著茫茫的黑夜,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懼,偉大的神呢?
大神呢?
他難道已經不再降臨,也不再懲罰那些違背了神意的異端了?
不!大神還在!
大神一定還在!
在某一個夜晚,他一定會再度降臨,光耀他的信徒們。
他悄然進了神殿,阿當祭司跟進去,拉法上人也跟了進去。
這是主殿,供奉著巨大的縱目神。
四周,點著三根燭臺,明明滅滅的。縱目神雙眼突出,長長的,耳朵大大的,象征著千里眼順風耳。它的青銅器的后面,是一顆高大的神樹,神樹上站著一只金烏,奔著陽光。
那是太陽崇拜。
大神,傳說中,是太陽的使者。
大神的祖先,是伏羲。
石門打開,又無聲地合上。
拉法上人心里一緊。
大祭司盯著他,聲音幽幽的,仿佛一條古老的青色的蛇,在花崗巖的石面上爬過:“拉法上人,你當著大神的面起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以后,跟神殿共同進退!”
拉法上人心里一緊,立即就跪了下去,手舉過頭頂,發誓。
大祭司枯瘦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這才緩緩道:“說吧。”
拉法上人一五一十,將自己受乙渾所托,來神殿找圣處女公主的畫像一事說了出來。大祭司這下,完全聽出了破綻:“乙渾是想拿圣處女公主的畫像去比對皇后?”
“想來正是如此!”
阿當祭司提醒道:“大祭司,您還記得當初那場火么?來得那么蹊蹺,偏偏焚燒了畫像室,來得那么蹊蹺。其他的文書,典籍室,都沒有絲毫的損壞。”
大祭司點點頭,現在想來,當時應該就是故意縱火。
可是,就算懷疑陛下,事情過了那么久,現在無憑無據,怎么敢指證陛下?而且,陛下做事,也絕不會留下蛛絲馬跡,授人以柄。
大祭司皺起眉頭,想了想,看著拉法上人:“乙渾這個人如何?”
乙渾是北國的丞相,現在,神殿最該結盟的對象便是他,若有了他的加盟,一切,便會事半功倍。
拉法上人苦笑一聲:“實不相瞞,乙渾雖是我的兄弟,可他向來首鼠兩端。別看他平素作威作福,可是,一見了陛下,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去年對南朝一戰,加上林賢妃被廢黜,三王子失勢,陛下早已大大削減了他的權勢,尤其是兵權!若非他見機得快,見風使舵,百般阿諛逢迎陛下,他的地位早已不保了。這一次的表現,大祭司您也看到了,對于他,我還真是不太信得過!”
這倒也是!
“那他是受誰所托?”
“這一點,我還真不清楚!乙渾對我也有所保留。”
大祭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其實,乙渾并未說謊,的確,見到皇后,就是一個天大的秘密。而且,乙渾本人,也是頑固的神權維護者。
他想,要不要拉攏乙渾呢?又要如何才能真正拉攏乙渾呢?
“大祭司,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大祭司沒有回答,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
拉法上人忽然說:“我還聽乙渾說過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上次陛下南征,打敗南朝軍隊,勝利返回時,路上遇到一個道士。當時道士為陛下占卜,批了兩句偣語,說我們北國的江山:得失無從論,興亡在婦人!當時,誰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心里一震,忽然想起皇后的氣場——強大的氣場。一個普通的女人,怎會有如此強大的氣場?
這也是他當初不敢認人的最大原因。
當初的莎莎公主,雖然沉默寡言,很少禮敬大神,但是,她是羞怯的,嬌弱的,沉默寡言的。現在的皇后卻是威嚴的,有震懾力的,跟她過招,有時會有一種錯覺,誤將她當成了男人!
當時覺得差異太大,現在聽了這句偣語,如醍醐灌頂一般。
他立即轉向阿當祭司:“你是見到皇后真面目的,你怎么說?”
“但覺她面熟,卻無法斷定!這個女人身上有股殺氣……”
拉法上人忽然道:“我看那通靈老道牛鼻子,身上就有股妖氣,古里古怪的,皇后的身份就算沒什么古怪,單單是他侄女這件也很危險!他們里應外合,我北國豈不是要變天了?”
這是諸人的共識!
大祭司點點頭:“事關重要,從現在開始,不能泄露半點風聲。拉法上人,你辛苦一趟,先去乙渾處摸清底細。尤其是路上遇到的那名漁夫,一定要調查清楚。”
“是。”
大祭司長嘆一聲:“此事非同小可,關系到我北國的興亡和江山,否則,大神會降罪,黑暗會重新降臨人間,我們將永遠也不得翻身。”
這不是一個女人的問題了,是這個國家,北武當和神殿的問題。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風起,山雨欲來,風滿樓。
同一時刻,在宮門外惆悵的還有太子夫婦。
當李玉屏趕到宮門外時,看到太子正在這里等著自己。
她看到太子,頓時露出滿面的驚訝之色。但見太子滿頭大汗,神情委頓,仿佛經歷了一場極大的戰役。
“殿下?”
“玉屏,皇后呢?”
“皇后跟父皇一起回立政殿了。殿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今天好生奇怪,大祭司竟然去慈寧宮祭拜。”
太子的心差點提了起來,脫口道:“皇后沒和他們一起去?”
“沒有!據說皇后突然受傷了,早早就回立政殿了。”
太子大大地松一口氣。這一劫,總算躲過了。
可是,這僅僅才是開始,不是么?
山雨欲來!
二人騎馬,很快回到了東宮。
大門一關,太子趕緊屏退左右,和李玉屏來到了書房。
李玉屏見他神色凝重,很是不安:“殿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坐在椅子上,撐著額頭,半晌無語,也不知道該怎么對她說——因為根本就無法開口!這算什么呢?算家族的丑聞?神殿的秘密?
就算父皇不以為然,可是,在外人看來,總是駭然聽聞的。
他完全開不了口。
李玉屏見他這樣,心里雖然著急,卻不敢再問下去了。
“玉屏,你今后盡量不要跟宮里的妃嬪們接觸,尤其是左淑妃,張婕妤等人……”
“為什么?”話一出口,李玉屏又頓住,本是不想再問的,可是,終究還是忍不住那樣強烈的好奇心,“殿下,這二人有什么問題?”
太子斟酌著:“她二人都跟皇后不和,你知道,宮廷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