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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這一生從來從來不曾嘗過情愛滋味的慘綠少年。
羅迦,竟然也有這樣的一天。
他的手幾乎失去了力量,被那種酥軟的力量所牽引,如一個雷電擊打,輾轉四周,某一個,腦子里完全失去了感覺,只能倚靠在身后冰冷的墓碑上,連呼吸都不能夠,因為,她還那樣的膠著,那樣的纏綿著。
就如水草里忽然走出來的綠妖精,那是水的女兒,草的女兒,長長的觸手,帶著花冠,赤腳走過一路絲綢般柔軟嫩滑的草地,然后,爬山涉水來到自己身邊。
竟然是這樣的!
這樣的纏綿悱惻。
許久,她才移開嘴唇,慵懶的,自由自在的,星眼半睜半閉,人也半夢半醒,縱然月色朦朧,也能看清楚她臉上的那種嫣紅;那嘴唇的嫣紅!
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就那么撫摸著他的胸膛。
他忽然流下淚來,那么感動,那么軟弱。
“妖精!小妖精,你這是要我的命!”
夢境和現實,纏綿和旖旎,如果是夢,那么,這夢,真的永遠永遠也不要醒來。
他也閉著眼睛,聽著月亮和著風聲,緩緩地從自己頭頂移過。就連說話,嘴唇也是熾熱的,身子的顫栗,也平息不下去。
“芳菲,為什么當初那么傻?還跳火,真是個傻瓜,我不是說了,叫你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活著么?你看,若是當初真的遭遇了不測,今日,我們豈不是就見不到了?……”
“誰跳火啦?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人家還以為我替你殉葬,哼,我會么?真是可笑……陛下,你真是討厭耶……”
如果不是傷心到了極點,豈會失足呢?這個傻孩子。
“對了,陛下,我有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
“嘻嘻……”她眼里閃爍著那種小小的惡毒,小小的算計,“你知道不?太子要死了。他要死了,活不了的……”
四周一片寂靜,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在顫抖。
“嘻嘻,我知道,你今天顯靈,就是希望我救他,對不?我才不上你的當呢!如果治好了他,你就再也不會顯靈了,以后,再也不會理睬我了。嘻嘻,他是你的兒子,你心疼他,可你不心疼我,我就偏不救他,氣死你……”
傻東西!
他心里那么酸楚,大掌輕輕撫摸在她的頭發上,早前被夜露濕潤的發絲,已經完全變干了,那么溫暖。
“對了,陛下,太子很壞,真的很壞……”
“皇兒怎么壞了?”
“他逼我呢!”
“他為什么要逼你?”
“嘻嘻,有一天,我和他喝醉了,就……就那個啥了……就是殺乙渾的那個晚上!其實,喝醉了的事情,算了就算了嘛,我都沒計較,可是,他卻偏偏如拿住了我的把柄似的,一直威脅我,不要我走……他病了是活該,他不要我走才病的……我才不會同情他呢!”
羅迦心里如被誰灑了一把砒霜,苦得發澀。
半晌,竟然無語。
她也是無語的,只是咯咯的笑,絲毫也不覺得難為情,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錯,就如一個惡作劇的孩子,一直摟著他的脖子,柔軟的手掌心,忽上忽下,摩挲著他的脖子,癢癢的。
“芳菲,皇兒那樣對你,你是不是很恨他?”
她反問:“那你恨不恨他?”
他竟然一時口拙,無法回答。那個夜晚——唉,算了,不提也罷。
“可笑太子,他竟然以為我會對你很抱歉。我干嘛要抱歉?都怪你,又不是怪我。該死的羅迦,你才該對我抱歉呢!你這個混蛋,連自己的妻子都沒法保護……我是瞎眼啦,瞎眼了才會嫁給你……哼,人家都說你是皇帝,了不起得很,其實,你也沒啥了不起的嘛!羅迦,你才配不上我呢,嘻嘻……”
他的聲音變得那么軟弱:“以后……以后,再也不要你受到任何人的威脅了,那還不行么?”
行不行呢?她仿佛忘記了這個話題。
“嘻嘻,陛下,我還有一個秘密你不知道。我后來想起了,我該替我們大燕復仇,現在就是好機會了,你死了,太子也死了,嘻嘻,這樣就算是復仇了……或者,我還可以做女王呢……不對,做不成女王,那些拓跋家族的貴族們可是一直虎視眈眈的,要是太子死了,也許,京兆王會被推舉為皇帝!但是,按照歷史慣例,總會有其他的野心家不服氣,他們會打起各種旗號推翻京兆王,然后自立為王,這樣,就會自相殘殺,血流成河……”
她每說一句,羅迦的眼皮就會重重的跳一下!
但是,她卻渾然不覺,依舊嘰嘰呱呱的,“哈哈,那樣,我就會成為一個很偉大的人,嘻嘻,以后,我就會成為我們亡燕的民族英雄……嘻嘻,不對,不對,那樣他們會說我是西施,是美女蛇西施;唉,我向來不明白,西施那么干,到底有何價值!你看,男人就是這樣,一門心思要求女人貞潔,但是,當女人的身子能換來他們的江山和性命的時候,縱然是蕩婦,他們也會將她歌頌為圣女……嘻嘻,漢人就是這樣,最喜歡歌頌一層膜!無趣,不好玩兒……我不要做西施!而且,我又不是真的公主,嘻嘻,陛下,我偷偷去調查過的,去年,我派了人去亡燕仔細打探了,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燕國的公主……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才不管什么復仇呢!我不為亡燕復仇,也不為北國復仇,就算是你們北國現在就被人家滅亡了,我也不會替你們復仇的……嘻嘻,活該,你活該,太子活該……你們都是混蛋……太子這個混蛋,他就要死了,嘻嘻……”
他小心翼翼的反問:“芳菲,難道你就不會傷心?皇兒要是死了,你就會很開心?”
她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回答:“不!我不希望他死。可是,要是他死了,你會很難過,那他就死好了。嘻嘻,那樣你們都會傷心,傷心死你們……”
他哭笑不得。
一團烏云飄過來,暫時遮擋住了圓月的光芒。四周,那么黑暗。
“嗚嗚嗚……陛下,你真的太討厭了……你只關心太子,你從不關心我……嗚嗚嗚……你只惦記著他,從不惦記我……不救,就不救他……他要死了……太子,他要死了……我也沒有辦法……要是我要死了,你才不會管我呢……要是今天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的是我,你會管我么……你才不會呢……不會……”那哭泣聲刺破黑夜,小小的,一如草葉上劃過的暗夜的露珠。
他更緊地抱住她,幾乎要把那小人兒的身子,全部揉碎了,放入自己的身子里。
“傻東西,我怎會不管你?”
若是她病了!若是她!
自己早就帶她走了,再也沒有這么多是非了!
“不救太子,就不救他……嗚嗚嗚……”
“芳菲,你聽話,只有你才能救皇兒了,你必須治好他。”
“不,就不!我才不管呢,嘻嘻,任城王他們都要召集顧命大臣了,嘻嘻,估計是要看誰能做下一任皇帝了……”
“就因此,你更加必須治好皇兒。”
“憑什么?你喊我治我就治?別鬧啦,要睡覺了……困死了……”
“芳菲,你聽我說,只要你治好了皇兒,我就給你一個獎品……”
“獎品?誰稀罕啊?太子送我很多珠寶耶,我可不喜歡;嘻嘻,這些我都有,太多了,多得不稀罕了,不要……”
“我呢!?”
“你?”
“對。若是你治好了皇兒,我就把自己作為獎品獎勵給你。”
烏云已經移開,月亮的清輝灑下來,萬物無聲,黑夜的北武當,溫柔,靜謐,就如一個飄渺的仙境。
一個小女孩,提著裙裾,那是白色的輕紗,生平第一次穿上這樣的衣服——那是初到平城皇宮的時候。不,自己不是公主,是陛下,是羅迦,是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公主。
冒牌貨,變成了真公主。
那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這一次,消散的羅迦,要變成一個真實的羅迦——就如拼湊積木的游戲。這里面,又是怎樣一個巨大的陰謀?
她提高了警惕:“你休想騙我!”
“傻東西,我什么時候真正騙過你?”
她瞪大眼睛。
“只要你治好太子,我就馬上帶你離開這里,周游列國。你想干嘛就干嘛。以后,你可以做你最喜歡的事情,過最喜歡的生活,我們還要生一個漂亮的小女兒,不不不,不止一個,想生幾個就生幾個,會有很多小孩子陪我們玩兒,也不寂寞;而且,我不是皇帝了,他們又是同一個母親所生,所以不會爭斗,也不會互相陷害,他們會手足情深,相親相愛,我也會愛你,最愛你,無論什么都為你做……”
呼吸摒住!
仿佛一個割地賠款,賣國求榮的不平等條約即將簽訂!
多么狂喜啊!
縱然是夢,那讓這夢繼續下去吧。
一切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一切都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極大好處!
而自己要付出的條件,其實那么簡單!
不就是治好弘文帝么?
只要治好弘文帝而已!
“只要皇兒好了!芳菲,我馬上帶你走!”
擲地有聲!
糖衣炮彈。
“你騙我,你騙我……”
“我從不騙你……從不!”
那嘴唇下來,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某一瞬間,她的呼吸停止了。輾轉反側的深吻,那么強烈的,擊碎了人的心臟。芳菲完全呼吸不過來了。也不呼吸了,被動變成了主動,就如心底一直熊熊燃燒的那把火焰,為了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她徹底抱住了他的脖子,不讓自己呼吸,也不讓他呼吸,輾轉反側,如果親吻能致命,那兩個人早就死了。
可是,縱然是死,也是世間最最甜蜜的一種死法,沁人心脾。
她親吻得咯咯大笑。
他卻在透氣的瞬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