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無妃

第3776章 帷帳深處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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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風,還是他!

兩個人的身子,都在帷幕里。

卻隔絕著——一層帷幕,將她的身子纏繞,而他,站在風外,凝視著她。

她也凝視著他,心劇烈地跳動。

她寧愿相信那是一場夢,只有在夢里,她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他老了!

不不,他沒有老。

他的銀色的頭發,仿佛某一種發光體一般,縈繞在帷幔的周圍,從他的肩頭刷下去,有時,幾根飄起來,回蕩在空中。

幾乎模糊了他的眼睛。

呵,他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燃燒著激烈的火焰,似痛苦,似悲哀,甚至眼角邊揮不去的憔悴和衰老——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只是,他老得那么好看。

這一瞬間,她甚至在心里尋思,他多少歲了?

當年28歲的戰神羅迦,他究竟所少歲了?

為何他的眉眼還如此濃烈,如此英挺?為何他的身板,還如此筆直?

甚至他嘴里呼出的熱氣——在這樣陰森的天氣,那么灼熱,從帷幔傳過來,幾乎到了她的臉上——那是她習慣的男人的氣息!

她忽然捂住了臉。

從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一個憔悴到了極點的女人,眼睛是腫的,臉也是腫的,甚至這身素白衣服下面的身子——不停地哆嗦。

她忽然覺得很冷,很害怕。

呀,那是芳菲么?

原來,自己才是老了。

自己老得那么可怕——頭發都是灰的——和整個人一樣,已經灰了。

自從他“死”后,她便沒有過青春了。

她不能自已,退后一步。

竟然不欲再和他面對面。

不行,自己要離開這里,一定要馬上馬上離開這里,再也不要和他看見了——再也不要他看見自己這般摸樣了。

她轉身,卻失去了力氣。

一直被帷幔牽扯著,仿佛某一種神秘的力量,一直在召喚著——只要離開這里,也許,再見他,又不知是何時了。

不,他不會追來的。

他絕對不會。

再踏前一步,就是他兒子的靈堂——他那么熱愛的他的兒子。從來都將他的兒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自己都重要。

他怎會在這個時候,注意自己呢?

她忽然那么絕望。

比起剛剛陸泰等人威逼的時候,更加手足無措。

仿佛此時才是真正的無依無靠。

尤其,那么漫長的時間——其實,只是一瞬間的相對。但是,這樣的場景,在她的腦海里許多年了,所以,她覺得漫長,簡直是一種煎熬。

甚至他并無意邁上前半步的身形。

她忽然覺得羞愧——覺得就像一個準備偷情的女人。

想一想,弘文帝尸骨未寒。

想一想,宏兒才將他的靈柩拂走……

可是,他是誰啊——他是羅迦啊!

她再也無法支撐下去,轉身就走。

倉促之間,拂開帷幔,卻層層的包裹,就如這陰沉沉的天氣,將人裹住,將清楚裹住——她掙扎得激烈,幾乎一把撕開了帷幔。

細碎的破裂聲,在空氣里,嗚咽一下。

她踉蹌就走。

手臂被抓住。

她不敢置信,也不敢回頭。

身子瞬間變得那么僵硬。

“小東西!”

那么沙啞的聲音。

她如遭雷擊,仿佛這聲音不是真的——不不不,都是假的,甚至手心傳來的溫暖,那種屬于男人的寬厚的,灼熱的大掌——這些都是假的……

她掙扎了一下,手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她回頭,想看他,可是,不知道是風還是其他,帷幔又飄起來,掛在他的身上。她有一剎那,看不到他,忽然焦灼地往前一步。

此時,風剛剛吹開。

帷幕下,露出他的臉——她正跨出的一步,撞在他的懷里。

他伸出手,低下頭,那么恰到好處,本來,只是攙扶他一下,卻觸在她的嘴唇上——

如蜻蜓點水一般。

她驚愕地看他。

他也驚愕地看她。

唯有唇上的溫度傳來,是她的冰涼的顫抖的氣息;也是他灼熱的,濕潤的氣息。

她微微閉了眼睛,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僅僅只是一個碰觸——連親吻都算不上,卻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她絕沒想到,自己和他這樣的重逢。

她甚至看不到他眼神里燃燒的那種痛苦——喪子之痛,對她的掛念,憂慮,多少年的相思煎熬……她看不到,統統都看不到。

只有自己激烈跳動的心。

手觸摸在他的胸前。

感受到他的胸口傳來的熱量——她太冷了,冷得這一刻,急需要其他熱量的支撐。

眩暈一般。

她站不穩。

身子搖搖欲墜。

他牢牢地盯著她,火一般滾燙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冰冷的嘴唇。

卻見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她完全是無意識的。

只是覺得嘴唇干澀,和心靈一樣的干澀,沒有任何的滋潤。

風吹來,就干澀得疼痛。

可是,他卻牢牢地盯著——看著那嘴唇如何地帶了一絲絲濕潤,就如自己剛剛碰觸到的一樣。

甚至還有那種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馨香——過了許多年,這馨香,一直在他腦海里回蕩,從來沒有模糊過。

甚至她的面頰,已經失去了昔日的玉潤,那么憔悴。

還有她的頭發——她的比眼珠子還要烏黑發亮的頭發,也灰了。

灰灰的,就如人的心一般。

“父皇……你待我真好……我還要吃那個糕點……”

“陛下,我真的有點喜歡你啦……”

他的心忽然一陣顫抖。

就如她此時的身子。

她就那么傻傻地抬頭看著他——某一刻,就如當初的那個小女孩,那么小,那么丑的小人兒,神奇地看著一個新奇的大人——他一直是她的新奇。

就如神邸一般。

她嘴唇微微地張開,幾乎要習慣性地喊出來:“父皇……父皇……”

一如他快要死的時候,她的絕望。

她甚至無意識地伸出手,想拉著那雙大手——那雙大手,一點兒也沒變,跟記憶里一樣,是習慣了弓箭刀馬的手!

只要那雙大手在,自己就是安全的!

手伸出,卻怯怯地停在半空。

竟然不敢。

只悄悄地,又舔了一下嘴唇。

就如一個滿懷懼怕的小孩子,生怕在大人面前,失去了寵愛,不小心,惹了他生氣。

心里,一陣熱流在奔涌。

他低下頭,唇下去。

這一次,絕不是無意之中碰到的。

是他低下頭,牢牢地覆蓋在她的嘴唇上。

烈焰紅唇,帶著誘人的氣息。

可是,卻不夠,遠遠不夠。

她的頭微微揚起來,正迎著他。

他徹底地覆蓋了她,糾纏成一團熱烈的奔放,仿佛要把她嘴里的空氣完全吸光……她的身子一陣一陣的搖晃,那是很奇怪的姿勢,兩個人,只有兩張嘴在支撐……

不知是他先伸出手,還是她先。

也許是她。

但是,她不在意。

手已經拼命地摟在他的腰上——狠狠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也感覺到他的擁抱,是那種堅韌的,幾乎要把她的骨頭也捏碎一般。擁抱那么緊,她甚至感覺到身上隱隱的疼痛。

但是,一切的疼痛,都比不上此時的感覺——太熱了。

她從冰涼轉為熾熱。

他的唇剛一移開,立即如一股冷風吹來,灌入了胸腔里——她受不住,心那么空虛,就如此時的空虛,是她主動的,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顧不得自己此時呼吸已經那么困難了,非要狠狠地捉住他不可……

她封堵了他的嘴唇。

踮起腳尖。

他低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她的眼睛——朦朧而模糊,卻又很清透,就如當日神殿的少女,帶著那么急切的恐慌和興奮。

心里一陣一陣的激蕩,原以為早已枯死的心,瞬間復活了——只要落在她的身上,便復活了。

他牢牢地擁住懷里這具嬌小的軀體,忽然滋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不是一次重逢,而是一直如此!

自己和她,一直在一起,從未分離。

只是摟著她的腰肢的時候,忽然很心碎——她憔悴得太厲害了。

一直那么青春,那么嬌俏的一個女人,怎會憔悴得如此厲害?

只是,這種憔悴也很快模糊了,她在和他的輾轉親吻里,就如一朵花開了——本是快要枯萎的花,遇到了春風,呼啦一下就全力綻放了。

她面色緋紅,星眼朦朧。

仿佛是天長地久一般的熱情,一旦爆發,就再也沒法控制。

二人都忘了身在的處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這么多年歲月的蹉跎……

芳菲但覺身子酥軟,如在滾水里一般,只聽得他的激烈的心跳,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脖子里,耳朵邊,一浪接一浪,幾乎馬上就要把她徹底融化了。

太久了,太久沒有做過這樣的春夢了。

手在發抖,腳也在發抖。

僅僅只是一個擁抱,卻如抱住了全世界。

某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很安寧,很開心,也很安全。

一切的朝堂爭奪,爾虞我詐,勞累辛苦,孤兒寡母,灰心失望……忽然不見了,統統不見了。

有他在,一直都有他在。

自己還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