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七人叩頭謝恩,起身后,元和帝賞每人一爵御酒。飲酒完畢后,七人下了點將臺,翻身上馬,樂工齊奏戰曲,一時間鼓樂齊鳴,旌旗獵獵,場面蔚為壯觀。
宣惠望著頭戴金盔、身著亮銀甲、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裴敏中,心中泛起一陣陣漣漪。她秉性平和,厭惡打仗,卻沒想到自己被一身戎裝的裴敏中吸引了過去。
她看著他頭盔頂端的紅纓隨風飄動,身背大紅鑲金邊的箭囊和一把玄青色大弓,還有一把馬刀掛在腰間。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坐在馬上的身軀筆挺有力。宣惠仿佛是在湍急的水流中找到了一塊浮木,在亂世中拉到了一雙堅實的手臂。
宣惠想到他總是愿意無條件地信自己,挖空心思讓自己高興,便忍不住一陣熱流涌向心田。她愿意就這樣像看著英雄一樣一直仰望著他,像現在這樣,目送他出去建功立業,自己在原地等著他回來。
裴敏中感覺臺上有人盯著自己,便抬眼去尋,卻發現是宣惠。他心中歡喜,嘴角便高高地翹了起來。宣惠見他看過來慌忙地低了頭,臉色變得通紅。又忍不住去看他,發現他在笑,臉就更紅了,心里卻甜甜的。
元和帝一聲令下,七人帶著他們身后的隊伍從不同的方向進入了圍場。
皇后奇道:“他們怎么去了不同的地方?這還怎么比?”
高全德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話,秋狩前半段的時候,各位貴人都先在各自的一個小圍里打獵。半個時辰之后再到中間的大圍場里來。大圍場里野獸多,但人也多,就看誰的刀劍快了。”
皇后點點頭,道:“這心思倒也巧,省的讓有些天生霸道的人占了老實人的便宜。”
太后沖康王招了招手,說:“老五過來,坐皇祖母這里來。有的人光顧著說話,不吃東西,我怕餓著我的乖孫了。”
康王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臉上露出一副歡喜的神情,高高興興地走過去,坐到了太后的榻上。
林中的裴敏中運氣不錯,一進林中就遇到了兩頭雄鹿還有幾只山雞。他將手下的人分散開來,小的獵物自行解決。如果遇到大的獵物就發事先約定好的暗號。
他自己身邊只帶了兩人,一同在密林里尋找獵物。其中一人對他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們?感覺你從來沒有對什么事如此上心過。你可是對圣上的賞賜動了心?”說話的人卻是薛元翰。
裴敏中并沒有松懈下來,而是一邊找獵物,一邊笑道:“我確實是對那自行求賞的旨意動了心。橫豎你趕緊幫我,奪了頭魁你就知曉了。”
薛元翰笑道:“你不說我也早已猜到幾分,不然我放著在點將臺上宴飲的清閑不享受,跟你鉆這深山密林做什么。你們倆也算是佳配,我定然盡力幫你如愿。”
裴敏中扭頭對著他笑道:“你的心腸果然要比別人多轉幾個彎,猜得這樣明白。我先多謝你了!”
話音剛落,前面不遠處傳來相搏的聲音,動靜非常大。裴敏中仔細一聽,叫道:“糟了,是人熊!只怕有人落了單!快走!”
他們翻身下馬,把馬栓在樹上,免得等會兒馬被人熊驚到。幾個人快速奔過去,卻見一人渾身是血被人熊擠在山石夾縫中,人熊正揚起手掌,準備重重拍下。裴敏中立馬搭弓射箭,一箭射中了人熊的后腦。這畜生暴怒起來,放棄了眼前的獵物,朝裴敏中等人撲過來。
裴敏中大叫道:“我用刀砍,你們散開射箭!”說罷,便抽出馬刀,擺出迎敵的姿勢,找準角度,準備等人熊撲過來就一刀劈上要害。薛元翰等人一左一右散開,箭在弦上,只等時機瞄準便射。
裴敏中沖著人熊大喊,激怒了它。薛元翰等人趁此時機將箭射向人熊的胸腹等部位。然而人熊嚎叫兩聲后,依舊是向裴敏中猛撲過來。他跨步上前,一刀刺入了人熊的胸口,胳膊卻被人熊猛拍了一掌。所幸人熊已身中數箭,力道大減,裴敏中胳膊除了淤青之外并無損傷。
他使勁將刀拔出,閃避過人熊的攻擊,再次將刀插入人熊的軀體。同時薛元翰等人的第二輪箭矢也都射中。這次人熊大聲嚎叫,響徹森林,然后轟然倒下,抽搐幾下后再無動靜。
裴敏中十分高興,上前檢查了一下人熊的尸體,對薛元翰道:“這個大家伙足可以幫我們拿頭名了!”
薛元翰卻向仍在石縫中的人走去,說道:“你嚇壞了吧,現在人熊已死,你可以出來了。方才世子不是吩咐說三五人一組,你怎么落單了?”
那人并沒有回話,仍是蜷縮在山石中瑟瑟發抖。裴敏中等人走近一看,發現此人竟然是徐思齊!薛元翰驚道:“西平侯為何會在此處?你帶的那隊人馬呢?”
裴敏中心念一轉,便明白過來,笑道:“侯爺‘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把戲可是越練越純熟了!這鹿鳴苑中獵物如許多,就算你到我這里獵走兩只獐子,又有何用?”言畢,他兩指放入口中,吹動暗號,叫人來抬走人熊的尸體,轉頭向徐思齊笑道:“多謝侯爺送的這份大禮!我們得繼續捕獵了,侯爺受到如此驚嚇,還是趕快回去歇一歇定定神,落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妙了。”
徐思齊想走動,卻根本邁不開腿,方才騎的馬也被人熊嚇得不知所蹤。他癱倒在地上,拉著薛元翰的褲腳,懇求道:“薛公子好歹使人把我送出去……”薛元翰于心不忍,叫了另一個護衛過來用馬馱了徐思齊出林子。
伏在馬背上的徐思齊深深后悔著。他本想去裴敏中那里,偷偷跟他,伺機驚跑他的獵物,攪攪局而已。誰知道卻碰上了煞神一般的人熊,顏面掃地,險些丟了性命,還承了裴敏中一個救命之恩的人情。想著等會出了林子,面對朝中那么多勛貴、大臣,自己這侯爺的臉面簡直一點兒也不剩了,真是誰人汲得西江水,難洗今朝臉上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