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來了興致,問道:“你要怎么做?”
裴敏中嘴角上揚,笑道:“把消息露給他們就是了。總不能連如何買通御史也要我教吧?要是那樣,他們不如趁早收了那份爭權奪利的心,安心伺候承恩公鞍前馬后就是了!”
宣惠見他有了主意,便踏實了許多,接著問起替換張路進的人選:“昨兒我恍惚聽見,父皇中意督察院左僉都御史白玠做欽差,你可聽說過此人?”
裴敏中皺眉道:“似乎是個名聲很好的人,家中貧寒也不曾貪賄,去賑災倒也不錯。只是他性格執拗,不懂變通,只怕跟那些地方官會不好協作。可現如今的情形是,朝野上下都知道承恩公盯著這個差事,懂門道的人是不會接這個燙手山芋的。除了他,只怕也沒別人了。”
宣惠悶悶地問道:“那便如何是好?”
裴敏中笑道:“別擔心,先讓他們亂起來,咱們再渾水摸魚!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宣惠便笑著伸手給了他一拳。
裴敏中一把把她的拳頭握在掌心,眼中帶笑,面上卻十分認真地說:“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做,都來找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擔憂。既然你我已有婚約,我就是你一輩子的依靠,莫要再自己一個人操心了。記住了?”
宣惠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點了點頭。
裴敏中見狀,心中大樂。宣惠是那種落落大方,帶著幾分靈動的女子,這樣羞赧的樣子倒是少見。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宣惠的手,湊到她的耳邊低語道:“我幫你做成這樣一件大事,你該怎么謝我呢?”
宣惠沒留神他靠得這么近,像是貓被踩到了尾巴,連忙甩脫了他的手,跳到兩尺之外。“你想要什么謝禮?說來我聽聽,不合理的話,休想!”
裴敏中眼睛亮亮地望著她,說道:“你叫我一聲‘九哥’,就當是謝禮了!”
宣惠甜甜一笑,毫不猶豫地叫了一聲:“九哥!”旋即提著裙角跑開了,又轉過頭來笑道:“九哥記得好好給我辦差
說完便一逕去了,留下被那一聲“九哥”甜得暈頭轉向的裴敏中。
兩三日后的早朝上,有兩位御史一同出面彈劾福寧長公主,說她以公主身份左右朝廷用人,無職位無差事卻干涉朝堂事務,更兼有與數位六部官員來往密切,徹夜長談者亦有之。
話說得十分難聽,卻都有詳細的證據,人名、時間、人證、旁證皆有。前兩項罪名為干政,后一項卻涉及到了私德。一時間朝野嘩然,街頭巷尾紛紛議論此事。福寧長公主成了京城老百姓最熱門的談資,而內容與朝政無關,全是在“徹夜長談”上面添油加醋。
元和帝考慮到皇家的名聲,先帝的名譽,又顧及太后的病體和與福寧的兄妹之情,專門召見了那兩位御史,希望他們能夠息事寧人,撤回彈劾。誰知這兩位連皇帝的面子都不賣,之后又連續三日上書,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駙馬李煦出門常常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這一頂簇新的綠頭巾讓他十分惱怒,更讓他斷了對這個家的最后一絲念想。隨后他便收拾了行囊搬到京郊的報恩寺,做了一名寄居佛寺的居士。
福寧雖然想要挽留,話卻根本無法開口,只得由著駙馬去了。事情鬧得這樣兇,太后雖然在慈寧宮臥床養病,卻也都知道了。她急忙找來兄長承恩公,要求想辦法把那兩個御史給摁下去,不再上書,等風頭過后再好好收拾他們。
數日后,承恩公送來的消息,他已經把事情壓了下去,使了些手段讓這兩個御史老實了。而承恩公透露的幕后主使卻讓太后母女倆大吃一驚。
原來御史并非執行職責,而是背后受了皇后及其父親的指使。有皇后和康王站在背后,這兩人自然硬氣許多,都妄想著在立太子前就早早地站好隊,好好地出把力,飛黃騰達便指日可待了。
太后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直挺挺地昏倒在了床上。待她悠悠醒轉,看著哭得淚人兒一般的女兒和外孫女,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
“當日我推著皇上做了太子,給他娶了張家的女兒做正妃,想著總該是比娶了外人好。沒想到這“內人”竟是要吃人的白眼狼!我真是后悔啊!當初她父母在哥哥面前做低伏小,我們都想著該是個和順聽話的。沒想到,不僅是蠢,心腸還如此歹毒!這是要滅了你的后路啊!”太后靠在大迎枕上,滿臉病容,說話時的呼吸猶如漏風的窗戶。
福寧哭道:“母后,您說著現在該怎么辦啊?駙馬也搬走了,家里就只剩媛兒和我了……”
伏在太后床邊哭泣的李靜媛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唯一的倚仗就是太后,而這個倚仗也漸漸地會不管用,在不久的將來可能也就不在了。她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惶恐,以往的傲氣和霸道都化作了對未來深深地恐懼。
她抬起一雙淚眼,哭著問道:“外祖母,那我跟母親該怎么辦啊?舅母如此不待見我們,等康王當了太子,哪里還有我們的容身之地啊!”
“不會的!我會給你們都籌劃好的,不然我也無法閉眼……”太后微微地坐起來身子,一手摸著福寧的頭發,一手撫著李靜媛的臉龐,喃喃地說道:“早些年我就該這么做,現在做大概也不算遲吧……”
次日,太后解了皇后的禁足,叫她搬到慈寧宮來侍疾。又借口坤寧宮沒人照料康王,就將他一同搬了過來。
從此,皇后日日夜夜侍奉在太后病榻前,需要嘗藥、嘗膳,伺候太后起夜等等,苦不堪言。不出一個月人就瘦了一大圈。
而太后在元和帝面前只是對皇后的孝順贊不絕口,又說因為有康王承歡膝下,自己的精神都好了很多。元和帝見她們婆媳和睦、祖孫情深,心中很是高興,連日搬下諸多賞賜給皇后康王。皇宮內外都盛贊皇后賢良淑德,搞得她只好啞巴吃黃連,心里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