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轉

第一百零四章 夢境

正文第一百零四章夢境

正文第一百零四章夢境

說話間,宣惠已經遠遠可以看到高大的城墻和城外零零散散的驛站茶館。

裴敏中勒轉馬頭,沿著水邊繼續騎行:“咱們不進城,直接從碼頭上船南下。”低頭卻看見宣惠身上穿的潞綢襖裙,便慢慢停了下來,吩咐裴戎真道:“你騎快些到前邊碼頭旁的鎮子上,到成衣鋪里買幾身合體的棉袍來。”

然后他對宣惠說道:“你這身素是夠素了,只是潞綢太過貴價,走在路上難免引人注意。只能委屈你穿棉布,扮個男子……等到了金陵,再給你置辦好衣裳,好不好?”

宣惠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雖說我是沒穿過棉布的,可都這個時候了,還挑衣裳不成?”

“是我自己過意不去。你跟了我,過得比在娘家時還糟糕,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宣惠聽到“娘家”二字,心中悵然若失:“這世上能比我娘家還富貴的也沒有幾個吧?”

裴敏中自知失言,把韁繩攥在左手里,騰出來右手握住宣惠的手,溫柔地說道:“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我已下定決心,助安王一臂之力,討伐反賊,匡復大周。到那時用我的功勛為你增添榮光,可好?”

宣惠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多時,他們便看到裴戎真背著個大包袱在離碼頭不遠的一棵柳樹下等著。旌云借了裴敏中的大氅,幾人將宣惠圍在中間換了衣裳,沅湘等人也依次換過,這才牽著馬登了船。

如今戰事剛過,南下的船已沒有那么擁擠,可也沒有什么好船可以坐,單獨包下一艘更是少見。為了不引人注目,裴敏中便選了這艘中等大小,十分常見的客船,一切務求穩妥。

折騰了一夜,眾人都十分疲倦,等船開了之后,宣惠便帶著旌云等人回了客艙休息。裴敏中和裴戎真佯裝看運河風光,守護在門外。

小小的浪推著客船,有些輕微的搖擺,如同母親哄小兒睡覺時的懷抱。宣惠蜷縮在被子里,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里,她來到一處春光明媚的所在,花團錦簇,蘭桂齊芳。潺潺溪水旁有一座八角亭子,亭子的檐下掛著幾個風鈴,一有微風吹過,風鈴那悠長的聲音就會響起。

宣惠看著這個地方,覺得陌生卻又莫名地心安。她聽到亭子里有盈盈笑語傳來,便起了好奇心,提著裙擺拾級而上。一眼看過去,宣惠的眼淚卻差點掉下來,原來亭子里坐的是元和帝與賢妃。

他二人一人調弄著琴弦,一人擦拭著紫笛,似是要合奏一曲。元和帝笑道:“我上次聽你彈琴卻還是宣惠小的時候,如今女兒都要嫁人了,才又彈給我聽。今日得是我點曲子,方才能饒得過你。”

賢妃笑道:“明明我入宮時您親口說的,若我撫琴必得您在身旁吹笛才好。這些年來您可有半刻空閑?”

元和帝放下擦紫笛的帕子,試著吹了兩下,笑道:“對,不怪阿玉不彈琴給我聽,該怪我少了時間陪阿玉。如今可好了,再沒愁沒怨了,只有我跟你。”

賢妃笑著點點頭,問道:“敢問尊駕今日可要聽什么曲子?”

元和帝笑道:“我最愛聽‘想人生最苦別離’,我吹笛子,你來唱,可好?”

賢妃默默地念道:“花謝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來也?”她抬頭看著元和帝,皺眉道:“不好不好,這個意頭著實不好。”

元和帝便說道:“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個如何?”

賢妃抿唇道:“你怎么總是愛些這樣傷懷的……”

話未說完,元和帝便吹奏起來,賢妃只得唱道:“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

宣惠見慣了兩人這樣的恩愛情狀,這時卻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淚來。

她情不自禁便要走過去,旁邊站著的那個面生的女官卻沖她擺了擺手,說道:“雖是至親,卻已殊途。公主又何必打擾?人生苦,他們也已解脫,公主無需擔憂。但請公主好生過以后的日子,帝妃二人便也放心了。”

宣惠看著滿面笑意的父母,雖然近在咫尺,卻遠如隔世。她哭得肝腸寸斷,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阿姝,阿姝,快醒過來……”

宣惠睜開惺忪的眼睛,看到裴敏中坐在床邊,滿面憂色地看著自己。她接了旌云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地說道:“我夢見了父皇和母妃,他們兩個好生高興,在一起彈唱……”

裴敏中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外面下雪了,你可在河上看過雪景?出來瞧瞧吧!”

宣惠點了點頭,披了件外袍便隨裴敏中走了出來。

此時天已經蒙蒙黑了,一絲風也沒有,只有鋪天蓋地的雪如扯絮般洋洋灑灑地落下來。遠處似是有幾艘船同行,忽明忽暗的燈光透過密密的雪花,已變得十分朦朧。

某一間客艙里傳出來咿咿呀呀的胡琴聲,荒腔走板,卻正是那首《舟過吳江》。

宣惠扶著甲板邊的欄桿,望著了無邊際的水面,十分惆悵。夢境與現實混在一起,讓她變得有些恍惚。

裴敏中將她裹在了自己的大氅里,在她的耳邊低語道:“既是你看到先帝和賢妃娘娘過得愉悅,那就必定是這樣的,你該高興才對。先帝本性是個不愛做皇帝的人,卻偏偏遇上了這天下第一等的苦差事。如今這樣,可不就是脫離苦海么?”

“人總該往前看,總是回頭,未免會錯過太多前面的風光。我可是賢妃娘娘親自挑的女婿,如今我在你身旁,岳母大人一定放心的。”

宣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見過這等厚臉皮的!不過母妃那時還真是偏心,幫著你來算計我……”

裴敏中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我這等英俊瀟灑的青年才俊,不光是岳母見了不撒手,就是小娘子見了也要跟著跑呢!”

宣惠佯裝生氣,一腳踩在裴敏中的腳面上。裴敏中把她翻轉過來,兩人臉對著臉站著。裴敏中似笑非笑望著她,說道:“快要過年了,本想在臨清靠岸時,帶你上岸去吃些好吃的。如今腳傷發作,怕是去不了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