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轉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下聘

屋里的燭光忽明忽暗,叫鄭嬤嬤看不清楚王妙言臉上的表情。她起身拿了小銀剪子,把燭芯剪了剪,端到床頭,看見王妙言還在抽抽噎噎地哭著,神色倒是平靜了許多。

“側妃,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王妙言緩緩地點了點頭。

轉眼間,三月就到了。金陵城里陽春三月,正是人們褪下整個寒冬的臃腫,換上春衫出門踏青的好日子。

三月初二是成國公府到安王府下聘的日子。兩家雖然在一條街上,可國公府的聘禮太多擺布不開,只得打頭的人先繞到前街,再從東邊的街口進入王府。

裴敏中安排了不少親衛沿街保衛,又請孟曄派了些金陵府衙的排軍攔住兩邊的街道。雖然未曾凈街,秩序倒還井然。

金陵城的老百姓一早兒就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守在國公府前街,到了吉時前后,道路兩旁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

有一人想要到前頭去買些茶點,卻是怎么擠也擠不動。他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一個個都閑得沒卵事?只顧閑著看人家的熱鬧!”

旁邊一人笑道:“你老人家忙得卵疼,不也跟咱們擠在這兒瞧?”

那人氣道:“我家就在這兩邊住!出門去吃茶點,誰知道被你們這些人擠得半個時辰也沒挪上兩步!”

旁人笑道:“喲!能住在這兒,那可是貴人了!知道您老人家不稀罕,咱們這些人可從來沒看見過什么好東西呢!”

那人道:“看你這年紀,當年前頭那位世子娶妻時你沒見過?”

“嗐,那哪兒能跟這個比?我聽說剛去的成國公極有本事能賺錢,世子眼下又要娶這天下最尊貴的公主娘娘,國公府不得舍下血本來下聘?有錢就得使在刀刃上,您也看上兩眼,保準虧不了!”

正在這時,街上突然喧鬧起來,原來兩隊親衛打頭,第一抬的聘禮已經出了國公府的門。上面擺放著一對兒扁平尖頭谷紋玉圭,通體潤澤瑩白,隱隱生光,是罕見的和田羊脂玉玉圭。

接下來便是那對裴敏中從洪澤湖打來的大雁,被人拿大紅緙絲緞子包了起來,一左一右兩個人抱著走。

后面的聘禮陸陸續續地出來,有四株三四尺高的珊瑚樹,半人來高的金燦燦的鎏金掐絲琺瑯西洋鐘,成套的各色寶石頭面,數不清的名貴綢緞,末尾還有一抬十八對赤金打造的兔子。

每一抬聘禮出來,便聽見圍觀人的吸氣聲,接著便是嘖嘖稱贊聲,感慨成國公府不愧是百年世族,端的是富貴無匹。

國公府內正房里,太夫人正在太師椅上坐著,嘴里抽著水煙袋。韓夫人和裴沐在一旁陪著說話。

太夫人對著裴沐說道:“九郎今日下聘,你母親倒還罷了,畢竟是孀居,總得避忌著些。你這個做堂弟的也不去搭把手,只管睡到日上三竿才過來。等你娶親的時候,少不得要借九郎的人使使,你連這點面子情都懶得做,看你到時候怎么跟九郎開口!”

裴沐一邊在果盤里挑揀著蜜餞,一邊笑道:“祖母,您怎么知道我沒去?我一起來就過去了,看著聘禮發得差不多了才過來的!我好不容易在家里待一天,您就只管說我!”

太夫人呵呵笑道:“你既然去過了,人情也就算送到了。到底還是王家舅爺有些本事,把你這個不成體統的倒也調教得像個樣子了。”

提起來終日繃著臉的大舅子,裴沐便覺得頭疼。王聿是個走正道的君子,裴沐慣會的那些歪門邪道,他一樣也看不上。加上他是在軍營中歷練出來的,崇尚力量與本事,敬重的是裴敏中這樣的人,最瞧不起的便是裴沐這種繡花枕頭、紈绔子弟。

王聿近日在金陵無事,就常常拉了裴沐去城外大營操練。太夫人和韓夫人雖然心疼,可也知道再不下狠勁調教裴沐,這輩子他們也別想再跟裴敏中爭奪什么了。

韓夫人笑道:“九郎的聘禮你可瞧了?覺得如何?到六七月份咱們去王家下聘的時候,少不得也得按這個來。”

裴沐咬了一口蜜餞葡萄,嫌太甜,就扔在茶幾上,然后答道:“挺像樣的,什么都有,金珠玉器都不少。尤其打頭的那對兒羊脂玉圭不錯,成色極好,我竟沒見過那樣大的,還是一對兒。”

太夫人聽著便覺得有些不高興,說道:“那個你就別想了!那玉圭是親王下聘才能用的東西,人家九郎是娶公主,也不算逾制。咱們算什么!你還敢想這個!”

裴沐嘿嘿笑道:“我又沒說眼熱他什么,不讓用玉圭咱們就不用唄。不過,這次九哥下聘,公中給出了多少銀子?我看那堆東西,沒有七、八萬兩是下不來。”

太夫人一驚,問道:“你沒看錯?”

裴沐便算起賬來:“黃金有價,玉無價,那對玉圭算五千兩不算多。四株珊瑚樹,紅艷艷的,打碎了做首飾也能賣上萬,整株的怎么著也得三千兩一個吧。那堆首飾頭面,大的便有指頭肚大小,小的也有米粒大,零零總總得有十幾塊二十套……”

太夫人與韓夫人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十分驚訝。

“我還真沒想到,二叔這么能掙錢。該不會是貪了軍餉吧?”

太夫人搖搖頭,說道:“不會。老二這個人,說到底心不壞……對朝廷的忠心跟你公公比起來也不差。我只說他那些年忙里忙外的瞎折騰,沒想到還真給九郎娘兒幾個掙下來這么大一份家私。”

裴沐驚訝道:“九哥下聘這些竟不是公中出的錢?”

太夫人白了他一眼,說道:“公中的錢都是你祖宗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為什么要給他使?你這混小子一個都不見得夠花,還禁得住給旁人花?”

裴沐心里覺得不妥當,可說到底祖母也是為了自己,便也沒再說什么。

“你去東園這幾回,冷眼瞧著那宣惠公主是個什么樣的人?”

韓夫人想了想,說道:“看著是個聰慧的,從小也是先帝捧在手心寵大的,估計這個脾氣也不會小。說來也怪,九郎不是個好脾氣的,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對上了,還處得這樣好。”

太夫人冷笑道:“年輕時誰沒兩天好日子?端看往后的日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