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39內里玄機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39內里玄機
他猶豫片刻,思及這樣的雪天方圓十里之內也只有這一座亭子,便邁了進來,一瘸一拐行到邊上坐下。
似乎是考慮到會有路人歇腳,亭子的四圍均拿席子遮蔽了,卻是抵不住風寒,破了不少口子。
樹枝噼啪,打破了亭中的靜寂,也為寒風呼嘯的夜晚增添幾分暖意。
“這位是……”
來人的目光透過遮面的亂發瞄向宇文玄逸。
“家弟。”
親切的稱呼從那薄如刀削的嘴唇里吐出時變得毫無溫度,閉目養神的宇文玄逸卻唇角微勾,竟露出幾分俏皮。
“我看令弟好像……”
“我們從洛城那邊過來,兵荒馬亂,他被踩了幾腳……”
宇文玄逸的笑容有點裂。
“這幾腳可是夠重的……”
“他自小身子嬌貴,螞蟻都能絆他一跤……”
宇文玄逸的胸口劇烈起伏,氣息紊亂,咳嗽加劇……宇文玄蒼這是在復仇嗎?欺負他現在無力還擊?
“我聽說帝京的清寧王就是個身子嬌貴的人物,而今和令弟比起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宇文玄蒼唇角一挑:“那位清寧王似乎來了洛城,聽說城里的軍火庫就是他炸的。以前只以為他徒有虛表,不想此番倒是實至名歸了……”
那人冷笑一聲:“只可惜,據說那般清雅個人物被大火燒了個尸骨無存……”
話雖如此,目光卻瞟向躺在地上的人。
“不知閣下可聽過鳳凰涅槃的故事?”宇文玄蒼似是毫不以為意,語氣閑淡。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哈哈,倒是個不錯的傳說,只是不知當今世上有誰堪比鳳凰?”
“自是能重生者。”宇文玄蒼摘了烘干的靴子穿在腳上。
那人的目光透過亂發又移向他:“聽說帶領西路軍的煜王也失蹤了,現在三十萬大軍都掌握在初出茅廬的蘇穆風手里,正派出斥候探馬四處搜尋蹤跡。這一下子丟了兩位王爺,回去可不好交差啊……”
“閣下對洛城的戰事很關心啊……”
“難道閣下不關心?”
宇文玄蒼的一身軟甲自是帶著征戰的氣息,他也不想隱瞞:“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古人尚且知以天下興亡為已任,何況今人?”
“既是如此,又為何在陣前當了逃兵?”
宇文玄蒼微微一笑,睇向仿佛睡著了的宇文玄逸:“都怪家弟淘氣,于亂軍中走失,不得已尋他回來……”
“不怕皇上怪罪?”
“我只怕怪罪我的另有其人……”
宇文玄逸心中一動,然而話音就此中斷,只余火光蓽撥,風聲蕭蕭。
也不知過了多久,亭中的三個人仿佛都睡著了,卻被一陣響動驚醒。
那聲音極奇怪,好像有個重物在地上拖動,且越來越近。
靠著篾席的宇文玄蒼陡然睜了狹長的眸子,望向飛雪飄零的一方黑暗,順瞥了眼宇文玄逸,見他只是轉動了下頭就又恢復睡眠狀態,心里又好笑又可恨……這果真是將個人安危徹底交給他了。
而那倚在另一側的衣衫襤褸之人亦是亂發拂動,有精光自其中射出,直向亭外。
唇角不動聲色的一勾。
再如何的衣衫襤褸,再如何的形容憔悴,亦難敵骨子里的警醒剛厲,若真只是個普通的過路人,若真的心無雜念,在走了漫長的路后,早已筋疲力盡,又怎會不倒在地上酣然大睡而是端端的靠在亭邊閉目養神?況呼吸之間頗顯內力精深,只不過筋脈受損,然而,更應是窮途末路才讓他這般韜光隱晦吧?
這工夫,只見一淡白的圓物于黑暗處出現,搖搖的飄過來,很是詭異,然后便是“咣當”一聲悶響,那圓物砸于階上,震得亭子亦跳了幾跳。有一團雪從亭頂縫隙滑落,恰恰砸向宇文玄逸的臉。宇文玄逸恍惚是在睡夢中翻了個身,那雪便擦過臉頰落在地上。
旋即,兩只毛乎乎的灰兔子向宇文玄蒼凌空飛來,長耳亂晃,四爪亂蹬,吱吱亂叫……
宇文玄蒼冷哼一聲,指微動,那兩只兔子便只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喘氣的份,而后他便冷冷的看向亭外,而宇文玄錚亦恰到好處的出現在視線中。
頓了頓靴上的雪,一步邁進亭來,就要說話,卻發現亭中多了個人。
衣衫破爛,長發散亂,卻是于其中透出精光。雖只一閃即逝,卻被他敏銳的捕捉到了,立即咽下方才的話,換了句:“獵物打來了,柴在外面,我都累死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宇文玄錚的確是一副疲憊模樣,一屁股坐在地上,恰好的隔在了宇文玄逸和那人中間。
看打扮,那銀甲的定是這黑甲的長官,卻是被這黑甲的發號施令。
那人頓覺有趣,轉過頭的瞬間亂發飄擺,露出微翹的唇角。
宇文玄蒼也不同他計較,起身走出亭外,甫一看,頓時頭都大了。
宇文玄錚是故意的嗎?讓他砍柴竟砍回棵丈高的樹,他以為是在長信宮嗎?方才還捉回兩只活兔子……
宇文玄錚正將腳直接舉到火堆上烤,卻聽外面一聲裂響,隨后便見宇文玄蒼陰著臉走進來。看著那腋下的幾根劈砍整齊的柴,他心下一震之余亦是不盡的贊嘆。
那亂發之人也一瞬不瞬的看著宇文玄蒼,唇角笑意漸漸收起。
片刻后,一股肉香充溢了風雪呼嘯的小亭,雖無調料香油,然而對于在莽原中行了三日三夜水米未進的人不能不說是極大的誘惑。
宇文玄錚很響亮的咽了口口水,往火堆邊湊了湊。
宇文玄蒼亦不小氣,撕了條兔腿丟給他。
兔腿燙手,他來回倒了半天,待稍稍涼了,便要下口,卻又停住,撕下一條,小心翼翼的喂到宇文玄逸唇邊。
“他有傷在身,暫不適合吃這么生硬的東西。”宇文玄蒼冷聲提醒。
宇文玄錚猶豫片刻,將兔肉塞進自己口中,但看宇文玄逸一臉平靜,就不知道他在聞著肉香又聽著他們痛快的咀嚼聲時是個什么心情。
轉頭只見白光一閃,一聲輕響后,自己護胸的鐵甲不見了,卻在宇文玄蒼手中三擰兩擰的成了個碗的形狀,頓恍然大悟,又恍然大怒:“怎么不用你的?”
沒人搭理他,宇文玄蒼只拿雪水清洗了碗,又宰了另一只兔子,將血倒入碗中,架在火上溫著。
片刻后,遞與宇文玄錚:“喂他喝了。”
宇文玄錚有些不甘他的生冷語氣,但仍照做了。
在此期間,那衣衫襤褸之人一直默不作聲,但是從那亂發縫隙中偶然閃現的精光便可知他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
宇文玄逸的唇瓣沾了鮮血,透出幾分妖冶,略略恢復了曾經蠱惑的模樣。宇文玄蒼繼續不緊不慢的燒烤。只有宇文玄錚吃的歡,眼看著就要獨立完成一只兔子。
宇文玄蒼從架子上扯下一條兔腿,飛手一擲。
宇文玄錚揚臂,兔腿卻好似長了眼睛般繞過他,直落到身后那人手中。
那人接了兔腿,沉聲道:“謝了!”
宇文玄錚威脅的看了那人一眼,也不做聲,繼續啃自己的。
“小八……”
坐在火堆旁燒烤的銀甲之人刀唇輕啟。
宇文玄錚的手里只剩下兔子腦袋了,啃了兩口,忽然抬起頭來,滿眼的不可置信。
他在叫我嗎?
小八???
宇文玄蒼瞟了他一眼,示意他的領悟力絕對可堪一表。
“你打外面回來,有沒有聽到洛城的消息?”
宇文玄錚不知他為何問起此事,況對這個稱呼非常不滿,脖子一梗,毫不配合的說道:“沒有。”
“聽說城陷那日叛賊常項意圖打馬沖出重圍,卻被鎮軍大將軍射中了腿,好在有副將護衛,而后卻是失蹤了……”
余光瞥見那亂發之人的動作似是一滯,然而仍將兔腿送入口中。
“提那等卑鄙小人做什么?”
宇文玄錚一想就有氣,恨不能抓住那常項架到火上烤。若不是他詭計設伏,六哥也不至于傷成這個樣子,又險些喪命,現在還要看宇文玄蒼的臉色,領他的恩情。
宇文玄錚卻忘了,在戰場上,本就是兵不厭詐,各顯其能,他那六哥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常項的各個軍事要塞,成功瓦解了對方的守備?
“我只是想,若是他在此,正好可分他一條兔腿,讓他跑得更快些……”
宇文玄錚一怔,嚷道:“就這兔腿最好吃,你若不喜歡干脆給我好了,免得便宜別人!”
說著,瞟了眼那個占有了一條兔腿的人。
只宇文玄逸笑出了聲,卻是輕輕的,恍若亭檐落雪。
火光微搖,時而爆出一聲輕響,卻更顯靜寂。
宇文玄逸躺在火堆旁,雖無暖物加身,卻并無寒冷之意。他的臉色已趨柔和,唇也現出淡淡的粉紅,蠱惑漸深。
他仿佛睡得很安靜,濃密的長睫在眼下鋪開兩片小小的扇形,在火紅中靜靜的搖曳著。
宇文玄蒼靠在篾席上,一腿平伸一腿屈膝豎起,一手悠閑的搭在膝頭上。頭微仰,眼輕闔,容顏端寂,似已睡熟,只影子斜斜的映在對面的篾席上,在那蓬頭垢面者的身旁靜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