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425深情如許①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425深情如許①
他不厭其煩的一封封拆看,終于在半月前,他在信封里發現了一樣額外的東西。
輕、薄、小,顏色淺淡,似被無意撕下的紙片。
他小心翼翼的拈起它,對光而看……其上是一道道的脈絡,細若蛛絲。
花瓣?!
信封里怎么會有花瓣?
他靈機一動,急忙把所有的信封都拆開在桌上輕磕。
果真,他得了三片同樣的花瓣。
他下令各官衙將近期關于傳報清寧王妃行蹤的信件全部交到他手中。
他一一查看,共得了十一枚花瓣。
而接下來三天里,又陸續因此得了六枚。
是錦翎在以這種方式通報她的藏身之所嗎?
她識字不多,即便寫了也容易被人發現,如此不失為是一種聰明而保險的法子。
可這到底是什么花瓣?代表什么含義?而且這種花瓣的顏色一日三變,又是什么寓意?
他去尋宮里的花匠。
那花匠看了半天,又聽了他的描述,最后出宮尋了原本在紫祥宮伺候卻因太子謀反而賦閑在家的老花匠,才得知此花叫美人面。
那老花匠感嘆道:“當年我沒少試種,怎奈這花特別挑土壤……”
他當即眼睛一亮,尋了司農卿,得知天昊三百年前曾有兩處土地屬紫色土,嘗有人說那兩處均有帝王之氣,所以被明皇下令摧毀,而那兩處一為瀏遠,一位雒陽。
當然,即便是摧毀,也定是有漏網之地,或許……
他陡的燃起信心,先奔百里之外的雒陽。
出發那日,正是六月十五。
那夜,忽然電閃雷鳴。
他快馬加鞭,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飛到她身邊。
前面是茫茫黑暗,時有閃電劈開混沌,轉瞬是更深重的黑。
他穿梭在黑白交替之間,狂奔在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風雨中。
錦翎,別怕,我就要來了……
我曾跟自己許諾,再不讓你一人忍受這雷電之苦,我又食言了,以后……
以后……
他咬緊了牙,狠抽了馬鞭,縱身躍入另一片黑暗。
百里路程,一夜趕到。
當他看著這于晨曦中漸漸顯露輪廓的小鎮時,凄惶了半年的心突然安定了,然而卻有一角在脈脈而動,仿佛春過枯枝,新芽吐綠。
錦翎,是因為你在這里嗎?
深呼吸……
空氣里仿佛有她獨有的幽香。
他暫時停下腳步,每日在那條最繁華的街旁茶樓里品茶,俯瞰走過的蕓蕓眾生,聽那些茶客的口若懸河。
他看似無意閑適,心底卻不停的過濾著重要的訊息,而且他明晃晃的坐在這,那些個別有用心的人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若要驚蛇,需先打草。
第四日,他依然悠閑的坐在那個臨窗的位子上。
茶樓,街市,依然重復著每天的嘈雜,似是一幅幅連貫而單調的畫。
他的目光隨意一瞟……一收……拈起茶碗……
然而就在這一瞬,在余光掠過的末梢,他忽然拾得一個身影……
腦中仿佛突然空白,待色彩重新恢復,待聲音重新聚攏,他發現自己竟然抓住一個女子的手臂,而正有一片輕紗自他眼前飄落……
她生得極像蘇錦翎,簡直是一模一樣,還有方才那背影……就連聲音、語氣、神態、俏笑……都恍若是錦翎站在他面前……
可是也只這一瞬,他就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雖然像到極致,可是那雙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也是明若寒星,也是清澈如水,卻少了幾分通透,幾分了然,多了幾分嫵媚,幾分風情。
縱有神來之筆,可畫血肉,可畫風骨,卻畫不了與生俱來的靈魂。
她不是錦翎,不是……
“公子,你抓得小女子痛死了……”那女子眼淚汪汪,委屈中依稀透出錦翎的嬌柔。
他又有一瞬間的恍惚,然而下一刻,他放開了她。
她叫楚裳,是云霓坊的花魁,能歌善舞,然而據說沒有哪個客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原來她竟有一張與蘇錦翎這般酷似的臉。
或許因了這份酷似,他應了她的邀請,隨她上了樓。
她似是很善解人意,不曾提及他的傷心事。然而他看著那張極似錦翎的臉,只覺每相處一刻,那肖似就減上一分。
他相信世上會存在毫無血緣卻異常相似的兩個人,可是這個人偏偏出現在雒陽,難道不奇怪嗎?不過也或許是有人發現這張幾乎完全相同的臉,錯認做清寧王妃,才秘密通報,可是就在剛剛,就在他端起那杯茶的剎那,卻忽然靈光一現……
他笑了笑:“我雖不敢斷定她是否就在此處,但哪怕尋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楚裳笑彎了腰,聲如銀鈴:“公子是想讓楚裳覺得公子深情如許,讓楚裳開始渴望得到公子如此深摯的關愛和思念嗎?好吧,你做到了,那么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及時行樂呢?”
她儀態萬千的站起了身,裊裊娜娜的走到宇文玄逸身后,柔荑輕搭在他肩上,略一施力,力道恰到好處的揉捏著。
瞥見他唇角一勾,她不覺心里納悶,一般到這個時候早就該情不自禁了,莫非他用功力抗住了媚香?
她決定使出殺手锏,身子微傾,柔軟的胸不動聲色的摩擦著他的耳輪,那衣襟沾染的媚香恰到好處的飄近他的鼻端。
她的呼吸微有急促,牽起淺淺的呻吟,搭在肩上手緩緩向下,已探入他的胸口……
腕子忽的被捉住,聽到他輕聲笑道:“姑娘這是要做什么?”
“公子難道不想……”她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朦朧,聞之已讓人心神皆醉。
宇文玄逸但笑不語,只一瞬不瞬的看她,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盡是嘲諷。
楚裳與他對視片刻,終惱羞成怒,一把抽出手來:“公子既是不想與楚裳共享魚水之歡,為什么要來招惹楚裳?”
她氣得胸口起伏,媚香的甜潤一陣又一陣的沁人心脾。
她忽的意識到一件事,不禁一驚,立即怒視屏風,轉瞬卻熱淚盈眶,然而陡的發現宇文玄逸也隨之看過去,似是目露急切,當即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冷笑道:“既是如此,也是我與公子無緣,公子可以走了!”
宇文玄逸不動。
她大怒:“公子莫非是要楚裳下逐客令嗎?”
轉瞬一笑:“原來公子是舍不得這個……”
她拾起桌上的銀票,丟到他懷里:“現在可以走了嗎?”
宇文玄逸唇角微勾:“如此豈非耽誤了姑娘的大生意?”
他竟是穩如泰山,莫非已覺察異樣?
楚裳心里打鼓,若真打起來,自己和盧逍怕不是他的對手,再將蘇錦翎弄丟,可就得不償失了。
她開始著急,恨不能將宇文玄逸一腳踢出去。
然而只嫣然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物件:“楚裳并非貪財之人,雖與公子無緣,不過此物就權當給楚裳留個念想吧……”
宇文玄逸不覺撫向胸口,臉色遽變:“還我!”
“公子該不會這般小氣吧?”楚裳嘟起嘴,似嗔還怨。
宇文玄逸眉心一沉:“姑娘若將此物還我,我便可答應姑娘一件事……”
“咯咯咯……”
楚裳忍不住笑起來,眼風一挑,示意他看向里間那張裝飾旖旎的繡床。
宇文玄逸神色不變:“除此之外!”
楚裳輕哼一聲,瞧向手中物件,不禁一怔,緊接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還當是什么好玩意,原來是……”
宇文玄逸已現惱色,上前一步:“別逼我!”
楚裳急忙抬臂一擋:“你若是逼我,我就毀了它!”
見宇文玄逸敢怒不敢動,不禁得意一笑,移目掌中。
剛剛只是無意的從宇文玄逸衣襟里順出此物,這回仔細打量,方覺這個荷包實在是繡工拙劣,上面的一雙寶貝簡直是面目全非。
她越看越想笑:“哎,這個該不是你那位故人的手藝吧?”
“正是賤內之物!”
楚裳覺得今天這個發現簡直是揚眉吐氣,原來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都比不上蘇錦翎嘛。
她將那荷包翻來覆去,忍俊不禁,又不時覷著宇文玄逸的怒意及尷尬,真是大快人心。
“這兩個東西到底是什么?”她捏著荷包對著光線左照右照。
“鴛鴦!”
宇文玄逸極不耐煩,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毀了那寶貝。
蘇錦翎失蹤后,他但凡在府,每日都要將與她有關的東西看上幾看。
他原本不關心那些的,可是數日下來,她的簪釵,她的衣物,她看過的書,她寫過的字……哪怕是閉著眼睛輕輕撫過,便可知那是什么款式,什么顏色,是書的哪頁,寫的什么故事,那紙上的又是她以什么樣的心情寫下的什么樣的字……
他發現了這個荷包……自被他嘲笑這兩只鴛鴦像鴨子后,蘇錦翎就將荷包藏起,再不肯給他看了。
那日他在妝奩的最底層找到了它,依然是個半成品,可見她有多沮喪。
他輕輕的撫摸著上面的一雙鴛鴦,仿佛看見她氣惱的樣子,不覺唇角銜笑,將荷包收在貼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