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小吏看來,陽和暖玉是何等珍物?那是衛仙師開金口,指名道姓要的物事!
在此地與天老爺一般大的余仙師,也不過是衛仙師一個下屬罷了。
這樣一物,如果是由他呈遞上去,入了仙師法眼,登時就可前途無量。
想到此,這小吏一時間豬油蒙了心,鑄下大錯。
在他想來,只要把事情遙遙控制住了,仙師根本不會知曉這塊寶玉來自于一個少年郎。
只是,事情的結果不盡如他意。
衛鴻接過漢子遞來的白玉,箓文自眼前一閃而逝。
陽和暖玉,含一縷靈機,汲取可得法火進度212
此物可抵他八日半的法火積蓄,不少了。
他用食指和拇指將白玉捏起,對著日光看了看,分明是潔白無瑕的一塊羊脂白玉,在他眼中卻好似閃過一絲血色。
回看先前他耗用的諸多玉圭沙、水華青藕,又有多少是染著血的呢?
收束發散的思緒,衛鴻鄭重許諾,
“你和你的兒子想要什么,盡可說來。”
此時,已而有些許人路過此處,為動靜所吸引,遠遠在旁探看。
那位老父聲音哽咽,斷斷續續說道,
“我兒曾說過,他這回要是能活著將寶玉呈上,沒有其他的心愿,只愿做仙師身畔一個童子,學些道法。”
衛鴻聽他一言,隱隱受到些啟發,他認真琢磨一會兒,回復道,
“他渴慕修行么這樣吧,過些時日我便開一所學宮,里面會講授些道法,屆時他將是第一個學生。”
衛鴻與他說完,便讓侍衛將漢子和受傷嚴重的少年都請進官署,進行醫治。
此外,他還派人去延請城中名醫,以作防備。
先前他以符箓吊住少年一條命,現在還得緩緩調養才能真正救過來。
進到內室,衛鴻屏退他人,只留下余化及。
他坐在椅子上,余化及站著。
他定定看著余化及,沉默了數息,問道,
“這人是上次肅清安順道的殘余?”
余化及搖搖頭,嘆息一聲,
“他是我一年多里收攏的一百七十三人之一,是骨干,上次肅清,他也做了不少事。”
衛鴻起身,走到余化及旁邊,與他并肩而立。
“此人變質得還真是快啊。若今日未曾拿住此人,這些家伙豈不是在一點點掘我等的根?”
他聲音中帶著點冷意。
哪怕不講情誼,單講利益,此事的惡劣影響也極大。
如果官署不能保證承諾的兌現,反而做些巧取豪奪之事,一時來看影響不大。
似乎這塊玉最后兜兜轉轉還會落到衛鴻手上。
他并不會在法物上有所損失。
但試問此事傳出后,聞之者誰還敢盡心竭力去荒山野嶺、大江大河中去找尋稀少的靈材?
靠衛鴻自己么,靠那幾個寥寥的小吏么?
都不行。
如果沒有處置好這件事。
腐化蛻變會飛速蔓延,快得令人難以想象!
不用過去多久,衛鴻能取得的資糧就會大大減少。
這是可以預見的,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資糧減少,進境就會延緩。
而這,便會削弱衛鴻在數個月之后的生機。
可以說,這真真切切傷到了他的根本利益,是在動他的命啊!
“我提幾點意見。”
衛鴻思索片刻,緩慢言說,
“一、吏員、差役本人及其親朋好友不可參與靈物的進獻一事。
“二、對于賞格極高的物事,加一關攝心問神,務必追溯此物來由。一應賞賜只能落到第一個得手此物的人手中,余者或騙或搶或買,都不作數。
“三、建立起對獻寶之人的文書歸檔工作,定期了解他們的安危與生活現狀。
“四、告知眾人,瀾江學宮不日即成,若有珍物進獻,可得入學修道之名額。
“五、若有人行陰私鬼蜮之事,在此間伸手,盡殺之。”
講完這些話,衛鴻將處置小吏和差役的事情交付給余化及,而后去看那位瀕死的少年郎。
衛鴻離開后,余化及命人把那幾個小吏與差役押過來,開始詳審。
不多時,便把牽連在其中的人都弄得一清二楚。
這之中,自然用了些道人的本事,有些手段較為殘忍。
連根帶泥把渣滓拔出來后,余化及走到那小吏身邊,居高臨下俯視此人。
他淡淡言道,
“你自己體面吧,不必讓我動手。”
那小吏趴在地上,面龐被涕淚糊滿,
他吃力問了句,
“罪人自知必死,也不敢貪求寬恕,只是我那老母長居鄉下,也并未得我多少好處,她”
小吏說道此處就不再言語。
他哀求地看向這位曾經將他自泥涂中拔擢的貴人,現在冷漠而森然的仙師。
余化及微微點頭,示意已然知曉。
那人得了授意,心中頓時釋然。
他向余化及道了聲謝,掙扎著爬起,將外衣拋過房梁,系一個結,而后就吊死在此地。
衛鴻行到安置少年的屋舍,推門一看,里面有數人在忙活,俱是被請來的醫者。
他人的老父呆滯坐在床邊,似乎魂飛天外,與俗世隔絕。
這人傷得很重,幸而此地調撥了些趙極煉制的好藥,又有少許靈藥能給此人用上,這才救回來。
耗用些許靈材之事,衛鴻并不吝惜。
信義的建立是難事,破壞起來卻簡單。
衛鴻前些時日積攢下的些許信譽,可不想盡數傾覆在此事之中。
救得這一人,此次事件的人心損失就可挽回不少,乃是千值萬值的一筆買賣。
耗費個把時辰,少年的命總算穩住,接下來要養回來就無甚難處了。
于是衛鴻離開這里,叫來余化及問詢。
“那人及其黨羽怎么處置的。”
余化及低下頭,回應道,
“罪魁禍首自盡,從者皆殺。”
衛鴻聞言點頭,余化及并無因著些許情分包庇此人,處置還算得體。
他囑咐一句,
“斬其首,懸之城門。張榜訴其罪狀,以此懲前毖后。”
“是!”
處置了這件事,衛鴻踱步到存放靈材的房間,靜心養氣,繼續觀覽道書。
做事與修行一般,同樣有種種未曾遇見的礙難,今日之事亦是一教訓。
閑暇之余,他思忖著今日得失,
“人性之中的善與惡,處事時都應該納入考慮,須得做一些預備以遏制糟糕情況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