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跟祖母寒暄過后,沈汐桐和江梨落坐上回京師的馬車上,沈汐桐此刻精神百倍,跟梨落話說個不停,“你說我們怎么會這么倒霉,遇到這個大閻王。”語氣間,似乎對景予有些不喜。
梨落想對這個景予多一些了解,便問道,“你為什么叫他大閻王?”
沈汐桐懶洋洋地回道,“京師很多人都是這么叫的,我就跟著叫了,他總是板著一張臉,還喜歡神出鬼沒,今天就差點嚇死我了。”
見梨落在低頭想著什么沒回話,沈汐桐接著說道,“上次聽青蘿說,裴貴妃有意定裴佳做她兒媳,你也知道,裴佳是我死對頭,所以你要對這個大閻王有多遠離多遠,千萬不要被男色多迷,聽到沒?”說完還用略帶威脅的眼神向梨落瞄去。
“你想哪里去了,”梨落笑道,“是是是,我以后有多遠離多遠。”兩人立馬笑著打成一團。№Ⅰ№Ⅰ
馬車慢慢駛入京師東門,“外面好熱鬧,”沈汐桐是一個極愛湊熱鬧的人,聽到外邊有動靜后,她立馬掀開車簾,打算一探究竟,只見城門酒樓門口圍了不少人,其中很多還是年輕的姑娘。
“梨落,你快看看,他們在干嘛?”沈汐桐對著梨落招呼道。
阿自知道自己小姐愛湊熱鬧,怕她沖動在表小姐面前失了分寸,急忙走到馬車旁輕聲對沈汐桐講道,“酒樓上是睢陽書院的林崇一學子和一幫學子喝酒吟詩,這些人都是聽到風聲后趕過來看林學子的。”
沈汐桐急忙抬頭朝酒樓上看了一眼,窗邊正端正坐著一位拿著杯子在喝著什么的年輕男子,正是林崇一,此刻他也正好朝窗外看去,兩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沈汐桐立馬氣呼呼地回到馬車里。№Ⅰ№Ⅰ
此時梨落也正好好奇地瞄了一眼,見一身穿水墨長衫、長發豎起的男子正在不經意地看向這邊,他有著一雙洞察全局的俊目,看起來溫文爾雅。
梨落關上車簾,好奇地向沈汐桐問道,“此人就是京師才子林崇一?”
“就是此人當眾讓我難堪,梨落,你可不要跟外面那些人一樣,膚淺。”沈汐桐繼續用她惡狠狠地語氣。
見她如此,梨落只能無奈一笑,不過這個林崇一好像跟沈汐桐描述的不太一樣,此人剛好出現在城門酒樓,會是一個巧合么?
果然,人群中,沈汐桐很快就發現了秦詩雨,她雖然站在人群不起眼處,還用輕紗遮面,但是還是一眼被沈汐桐看了出來,沈汐桐讓自己的丫鬟阿自去給她帶一句話,“我家小姐要帶話給沈楚令,說自己未嫁過門的媳婦兒追林崇一追到了酒樓,還一臉花癡地看著他。”№Ⅰ№Ⅰ
馬車停在酒樓一側,梨落看著沈汐桐一臉炸呼呼的樣子,很自覺地在一旁不講話。
一會兒過,一位身穿黃衣的姑娘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她掀開馬車窗戶的簾子,見里面是沈汐桐和江梨落,急忙說道道,“哎呦,沈大小姐,你怎么來啦?”說完,一臉訕訕的笑,還不忘跟梨落眨眨眼打招呼。
沈汐桐正襟危坐,一副嚴肅的做派,她已經決定要為他們沈家人討回公道,梨落見她小臉一臉嚴肅地對秦詩雨講道,“你馬車跟在我們身后,我們去秦雨樓。”
秦詩雨知道自己有些心虛,急忙點點頭,令丫鬟趕忙去叫來自家馬車。
梨落感覺事態不太妙,剛想開口說自己能不能自己先回家,突然被沈汐桐撇了一眼,被她一臉嚴肅地說道,“梨落,待會兒我要跟秦詩雨好好約辯一番,你做判官,看看誰輸誰贏!”№Ⅰ№Ⅰ
額。梨落感覺頭上很多只烏鴉,真的很多只。但她還是弱弱地開口道,“你們要約辯什么題目?清談之風不是已經過了么。”
“我要跟她好好數道數道,我們沈家的家風。秦詩雨身為我們沈家未過門的娘子,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仰慕其他男子。”沈汐桐板著臉一臉正經地說道,說完還看了一眼江梨落,“你說對吧?”
江梨落一臉尷尬的點點頭,她并不想卷入沈汐桐和秦詩雨的戰爭中去,便忙著轉移注意路說道,“秦雨樓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從未聽過,我們這個時候去,不會太晚了了么?”
說到秦雨樓,沈汐桐的心情稍稍變好一點,她眨眨眼,對著梨落神秘地一笑,“去了就知道了,放心,有我在,隨時能開。”№Ⅰ№Ⅰ
馬車沿著京師的護城河一直朝下走,穿過一個大大的圓形石拱門后,梨落發覺這里的建筑獨成一股氣派,建筑不高,約都是二層左右,皆為白底黑瓦,護城河里的水在這里演化為溝渠,穿梭于這些小巷子里,路上栽滿了楊樹和柳樹,看起來頗有些江南的味道。
江梨落知道哥哥所在的睢陽書院也在這附近,京師有名的學舍應該都在這附近,這里還有一些商鋪,幾乎可以買到學子們用的各種文房四寶和古玩玉石。如果梨落沒有記錯的話,沈汐桐所在的芳草閣也在這附近。
不過,這個秦雨樓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約一刻鐘后,梨落終于弄明白了。
如果不是沈汐桐要在這里跟秦詩雨約辯的話,梨落還是很喜歡這個地方,它位于芳草閣的斜對面,是由之前芳草閣的一位女官創辦,里面基本上是一座花園氏的庭樓,種滿了各色的花,眼下這個時節,紫羅蘭、六月雪、紫薇花、石榴紅等爭先開放,且秦雨樓正好位于洛水河旁,一走進去,清風拂面,花香四溢。№Ⅰ№Ⅰ
庭院中用翠竹建造了一個個的花廳,花廳的名字都非常好聽,比如,引嫣閣、玉笙居、蘅蕪苑、淺云居等等。這些花廳都是用竹簾和竹門相隔,里面均放了鎮暑的冰塊,且秦雨樓引河水從外進入,梨落走在庭院中用竹板鋪的地上,能感覺到腳下潺潺的水流聲從竹地板下趟過,感覺格外的清涼。
此刻,在一個名叫花楹的廳里,在一個竹子做成的長桌上,沈汐桐和秦詩雨面對面坐著,相互表情比較凝重,看對方都相當不順眼。
此時花廳里點著一種奇異的檀香,味道十分好聞。梨落只能在她倆中間的位子上,默默喝茶,順道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找個借口什么的先走,或者,干脆裝頭暈。
秦詩雨率先打破沉默,她興奮地沖著梨落說道,“梨落,這里的藕粉圓子特別好吃,是新鮮采摘的蓮藕做的,你嘗嘗看。”說完把一盤藕粉圓子推到梨落面前。№Ⅰ№Ⅰ
梨落連忙接住道謝,只聽沈汐桐說,“來吧!我們以一炷香的時間為限,主客兩方,第一輪,我主你客,我提出我的觀點,你可以通過列舉事實、講述道理來反駁。第二輪,你主我客,你提出觀點我來反駁。第三輪,各自陳辯自己的觀點。三輪過后,由梨落擔任判官,來判定誰輸誰贏。”
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好不想做啊,梨落現在欲哭無淚,她清了清喉嚨,“兩位姐姐既然要做辯論,我一人做裁決,難免有失公允,不如讓我的丫鬟紫米和櫻桃也加入進來,三人裁決,若是有兩人判定為贏,那便是此人獲勝。”
紫米和櫻桃聽到后滿頭黑線,心里在想,小姐,不帶這樣坑小的啊,這兩位大小姐他們都惹不起啊。
丫鬟阿自已經伶俐地將香準備好了,沈汐桐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嚨說道,“我的觀點是,你既然與我二哥沈楚令定下了婚約,就不應該仰慕其他男子。原因如下,其一,《孔雀東南飛》中詩句,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你既然有意我二哥,當初定下婚約時也是雙方你情我愿,即當如此,就該對我二哥一心一意,而不是大白天跑到街上去看其他男子。其二,正所謂妻不嫌夫丑,你之所以仰慕林學子是仰慕他的才學,但是你認識我二哥的時候也知道他,愛好學武,不喜學文,那你可以多在沈楚令身上找一些其他的優點,你這樣明顯地仰慕讀書人會極大地傷害道我二哥他的自尊心。其三,你身為京師貴女,從小學習四書五經,應知道禮義廉恥,更何況你還未出閣,作為官宦女子,實在是不應該為了一男子在外拋頭露面。”№Ⅰ№Ⅰ
沈汐桐說話一套一套的,讓一旁的江梨落還有幾個丫鬟全都都驚掉了,簡直是說話灼灼,句句在理。
秦詩雨也不甘示弱,她嘴角微微揚起,有一種從容的自信,“我朝自開朝以來,民風開放,學朝之風盛行,不僅出了多位才子,還出了不少女詩人、女畫家、女道士等等,就比如靜安觀的玄予道長、蔣國公府盧夫人、江南才女暮雨等等,身為男子,上可拜相封侯,下可行走江湖,對于心中所愛,往往一書所情,但為何對女子也如此多框架,我仰慕的是林崇一才子的才學,他的治國之略,但也僅止于此而已,我與沈哥心意相通,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能奪人所好。”梨落不自覺地點點頭,被沈汐桐狠狠地瞪了一眼。
秦詩雨接著說道,“沈哥在我心中雖然才學不如林崇一才子,但卻是我心中的最為優秀之人,我從未對他有所嫌棄,試問,哪個京師女子會嫌棄像沈哥這么出色的男子呢?”說完她有些微微臉紅,“至于你說禮義廉恥,我頭戴面紗,只做稍稍停留,何來的拋頭露面。而且我一直都覺得,社會本就對我們女子束縛頗多,我們女子才更應該相互體恤和包容才對。”№Ⅰ№Ⅰ
這一句,梨落心里已經判定秦詩雨贏了,原來這位女子不僅僅只是表面的喜歡學問而已,她的思想、她的見識已經超越了大多數當今女子。
第二局,秦詩雨為主,沈汐桐為客,她站了起來,對著沈汐桐講道,“汐桐,你身為沈家人,想為你哥哥打抱不平我能理解,不過,你身為小姑子,會不會管的太多了?”秦詩雨繼續說道,“我雖然已與沈家定下婚約,但過日子始終是你哥哥跟我過日子,我覺得,你不應該過多干涉我們的事情。”
沈汐桐本來就被氣的不輕,聽到這句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只是跟她好好論道論道,她居然說自己多管閑事,“你跟我二哥本來就是因為我才認識了,因為我,你們才相識定下婚約,你不感謝我這個媒人,居然還敢嫌我多管閑事。”№Ⅰ№Ⅰ
果然局勢不妙,兩方已經開始有些爭吵了過來,沈汐桐覺得秦詩雨不給沈家面子,秦詩雨覺得沈汐桐管的過寬,一炷香的時間過了,雙方還是焦灼一下,就一起把眼神看向了梨落,“你覺得哪邊有道理?”
這簡直比判案還難,梨落感覺自己深陷泥潭,她那兩個機靈的小丫鬟,一個支持沈汐桐,一個支持秦詩雨,又把問題推到了她身上。
梨落只好總結說,“第一局秦詩雨贏,因為她比較認同秦詩雨對于女子的觀念,第二局沈汐桐贏,因為沈汐桐作為一個超不喜歡麻煩的人,是絕對不喜歡干涉別人事情的,她覺得秦詩雨的說辭有些夸大。”
“哼,”她倆還是繼續不講話。
梨落只好干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