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庭滿園

第四十六章 侍女阿桃 李氏父子離奇死亡

中秋節前幾日,暗夜,李府。

侍女阿桃正端著剛剛燉好的湯,朝李府大公子李拙書房里走去。

前不久李拙曾偷偷向她許諾過,過了中秋節便會納她為妾。阿桃自從那天被大公子破了身后,就無時無刻的不在等待著這一天。

她心里想,只要她夠努力,早點為李府生出兒子,就可以抬做姨娘,那是不是正妻又有什么關系呢?想到這,阿桃的嘴角悄悄揚起。

阿桃家里從小貧寒,父母親為了生出兒子已經連續生了五個女兒,她排行第四,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發賣了出去,輾轉去了幾戶大戶人家,她小的時候長得瘦小,看起來面黃肌瘦,經常不是被老媽子責罵就是被周圍人欺負,她那個時候就暗暗發誓,寧做大戶人家的妾,也不做普通人家的妻,她絕對不會讓她以后的孩子過上同她一樣的日子。№Ⅰ№Ⅰ

想著自己要嫁的男子是尚書省右仆射李大人的公子,阿桃嘴角又偷偷揚起,眼底透出一絲洋洋得意。

不過,阿桃還不能跟她的小姐妹們說,因為,公子交代過,此事不宜張揚。

當阿桃踏進大公子院落的時候,發現四下無人,甚至連平日里跟在公子身邊的小廝也沒有見著,周圍靜的可怕,她隱隱聞到了一種奇怪的香料的味道。

以阿桃短短十六年的人生經驗來說,這絕對不正常。她立馬把手中的燈籠熄滅,把自己藏在院子的角落里,弓著身子悄悄向公子書房走去,并拿出手帕,把鼻子捂住,她是從爛泥堆里爬出來的,大戶人家的骯臟陰暗的事情她見過太多了,這些都是生存法則。

阿桃腳下這條路是條小路,路兩邊長滿了高大的芭蕉,極不容易被人發現,這段時間她與大公子相會,幾乎走的都是這條路。№Ⅰ№Ⅰ

書房里中點著一盞昏暗的燭火,看起來有些燈影灼灼,阿桃在書房窗外的一個角落里,悄悄用手在紙窗上戳了一個小洞,用一只眼睛朝里面看去,一身穿栗色外袍的男子正在背著她的方向趴在書桌上寫些什么,這個背影她不會認錯,就是大公子李拙,可奇怪的是,他的動作看起來非常笨拙吃力,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瀟灑的模樣。

阿桃突然看見,在李拙身旁走出一個全身黑袍的男子,他的手也全部被黑色的布條包住,手上拿出了一個類似印泥的東西,李拙似乎很聽他話,急忙用手指頭蓋了印泥,等他蓋完后,那黑袍男子有些滿意地將紙拿起來看了一遍,這時李拙用雙手去扯此人的衣袖,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

那黑袍男子卻顯得無動于衷,不急不慢地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個黑色藥丸,李拙看到急忙把藥丸吞到嘴巴里,剛吞下去后就倒在了椅子上,臉皮翻了過去,不斷地口吐白沫。№Ⅰ№Ⅰ

阿桃被嚇得全身發抖,她用雙手捂著自己,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生怕被此人發現,在阿桃一眨眼的功夫,那黑袍男子迅速消失不見。

阿桃又定睛往里面看了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李拙的鼻子里突然爬出來一條黑色的長蟲,這條長蟲仰著頭,像巡視一樣,大搖大擺地爬了出來。

阿桃立馬躲進草叢里,心里想,“不行,我得趕緊離開,萬一懷疑到我頭上就不好了。”她幾乎整個人是蹲著,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朝院外挪去。

第二天,阿桃想假裝生病了,躺在床上不肯起來,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平日里如果自己偷懶不起來,桂媽媽會立馬沖進來拿著雞毛撣子亂打一通,為何今日,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難道是昨晚李拙真的出事了?№Ⅰ№Ⅰ

她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骨碌爬了出來,朝院外走去,這時她發現李府里所有的丫鬟小廝要么神色匆匆,要么在急忙收拾自己的東西,像是準備跑路一樣,阿桃急忙攔住一個路過的小廝,“這位哥哥,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變成這個樣子?”

那小廝像是剛來不久,直呼倒霉,說昨夜李家父子二人全都服毒自盡,現在府里的人都在忙著逃命吶。

阿桃腦子里“翁”的一聲,難道李大人也死掉了,為什么會是服毒自盡呢,她又急忙問道,“你怎么曉得是服毒自盡,有可能是被人毒殺啊。”

那小廝怕惹禍上身,急忙將阿桃拉扯到一旁無人的角落,低聲說道,“聽大管家說,他們二人死的時候遺書都寫在桌案上,房間里沒有人進去的痕跡,官府的人都說是畏罪自殺,你還是趕緊找找下家,休得在這里胡說。”說完就神色匆匆地離去。№Ⅰ№Ⅰ

如果說是一般的丫鬟,肯定是當場嚇得屁股尿流,趕緊有多遠跑多遠,生怕跟自己扯上一點關聯,但是阿桃這個姑娘很不一般,她在腦海里飛快地算計,李拙突然死去,這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

阿桃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若重新去個大戶人家當丫鬟,收不收不說,就算收了最多做一個做雜活的丫鬟,更何況自己的已經破身了,怕是很難再許上好的人家,就算拿回自己的賣身契,自己一無所長,肯定會永遠低賤地活下去。

既然如此,為何不去放手一搏呢?

據她所知,在李府的一個小花園里,住著李大人一位庶出的女兒,名叫李豎,小名姜兒,事到如今,這位姜兒小姐必定嚇得六神無主,姜兒母親早年因為生她的時候身體落了些毛病,沒過幾年便一命嗚呼了,所以姜兒從小性格懦弱,幾乎都呆在自己小院子里不肯出來。№Ⅰ№Ⅰ

李府妻妾眾多,但不知為何,只有李拙一個男兒,其他生的都是女兒,李氏父子慘死,想必后院已經亂成一鍋粥,肯定有人會趁機來欺負她,如果自己這個時候趁機替這位姜兒姑娘出頭,那她立馬就是貼身大丫鬟了,有了這個大丫鬟的身份,做很多事情就方便多了。

倒不是她突發好心要幫這位姜兒姑娘,而是她早就聽說,這位姜兒姑娘的舅舅名叫吳述,以前是個破爛的讀書人,現在搖身一變,成了戶部的員外郎,官級不大,但管的事情頗多,阿桃雖然讀書少,但也知道,這是個肥差。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姜兒姑娘此刻簡直六神無主,一個人在小院里哭哭啼啼的,身邊的丫鬟婆子跑路的跑路,還拿走了她的不少首飾衣物,還有刁奴甚至想拔走姜兒姑娘頭發上戴的首飾,阿桃趕到后,被阿桃惡語狠狠地罵走了。№Ⅰ№Ⅰ

阿桃不僅對這位姜兒姑娘好一頓安慰,還帶著她去大公子的小廚房拿了好些個吃的點心,這個小廚房極為隱蔽,大多數府里人不知道位置。

在姜兒姑娘對阿桃好一陣感激的時候,阿桃終于暗示她可以去投奔自己的舅舅,雖說多年沒聯系,但好歹也是自己的親舅舅不是么?

夜半時分,阿桃正帶著姜兒姑娘趁著夜幕偷偷往戶部員外郎吳述府中趕去時,走在半路上,被一行身著黑衣面戴鬼面面具的男子攔了下來,這些人正是景予和他的手下。

本來景予是不想插手這件事情的,李氏父子是朝中重臣,自然有大理寺的人審理,這件案子又是由大理寺卿楊開親手負責,他們一大早就把李府控制起來,但因人手不夠,弄得整個李府人仰馬翻,叫苦不迭。他身為禁軍,插手進去,委實不太適合。№Ⅰ№Ⅰ

但想到京師最近出現的這么多案情,景予還是不放心,親自去踩了一遍現場,發現了有兩處不同尋常之處,第一,遺書的筆記雖然是李氏父子親自書寫的,他們二人服用的也是京師中一種常見的毒藥,但他還是細心地在他二人的鼻毛中發現了一些粘液,似乎是什么蟲子爬過的痕跡,既然服毒自殺,為何為有蟲子的粘液呢?這種自殺的方式恐怕難以信服。

第二,李府獨子李拙的書房外,他看到了一條秘密地小徑,這條小徑留下了一些女子的腳印,昨夜剛好下了些細雨,這些腳印非常明顯,而且腳印還在書房的窗戶外停留了好一會兒,也就是說,此案很有可能有目擊證人。

他通過一天的秘密調查,幾乎可以確定,留有腳步的人就是這位名叫阿桃的侍女。№Ⅰ№Ⅰ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名侍女十分機靈,知道李府出事后,立馬去投靠了李府的一名庶女姜兒,并帶著她去投奔這名庶女的舅舅,戶部的員外郎吳述。

姜兒姑娘本來就膽小怕事,此時看到一行臉戴面具腰懸寶劍的男子圍著她們,立馬當場暈了過去,阿桃本來也想裝暈,突然聽到領頭的那名男子低聲說道,“不想被滅口,就乖乖跟我們走。”

景予暗自將李府的小姐姜兒和她的丫鬟帶到了甲云家中審理,這個住處只有甲云一人,還算安靜。如果帶回晉王府的話,這位姜兒小姐還未出閣,難免會被有心人利用。

這段時間里,景予知道,江秉和劉啟都在全力查找這個“冥君”的老巢,想在中秋節前找出此人的下落,聽說這個冥君就是前朝太子陳沽名,景予倒是想起了一段前朝密史。№Ⅰ№Ⅰ

前朝被棄太子陳沽名,當年因為他舅父貪污白銀一案無端受牽連,被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陳肆罷黜了其太子之位,轉而扶植了一名來自西戎的女子所生之子為太子,那名西戎女子可以說是艷可敵國,不僅將陳肆哄得團團轉,還暗地里勾結陳肆的弟弟陳榮,兩人暗相勾結,最終把控了陳氏王朝的大部分國庫、軍隊,甚至朝中所有的官員任免大權,他們還曾派人去追殺過這個陳沽名。

陳被覆滅的時候,可以說內憂外患,腐朽不堪,甚至于可以說,正是因為陳氏王朝的沒落以及沒有選用好的繼承人,大宋才可以以如此快的速度一統中原。

這個陳沽名不知道使用何種手段,從中原消失了,陳亡國的時候,還有人傳說他以身殉國,陳氏太子陳沽名本就天資聰穎,從小被人稱贊為神童,他思想開明,學東西極快,有不少治國的理念就是放在如今也適用,所以他被傳說殉國后,被民間很多人偷偷懷念。№Ⅰ№Ⅰ

現在看來,此人近些年一直蟄伏在京師周圍,就等著一個機會,光復他的國度。

景予心里突然有些冷笑,認不清楚形勢的人最可悲。

底下的人傳話,說李府的侍女阿桃主動說要見他,景予令人將她帶到甲云府上的一處暗閣中,或許是因為在京師,不是江湖,景予今天并沒有戴面具。

看到審問自己的男子長相如此俊秀,阿桃心里想,此人一眼看去就是貴門公子,若是能得到他的青睞,那自己不就能扶搖直上,她心里忍不住有一絲竊喜,連李公子都能被他拿下,相信此人也不在話下。

她暗自把衣服往下拉了一點,裝作一副柔弱惹人憐惜的模樣,上來就想要扯景予的衣角,“公子救阿桃,阿桃什么都不知道啊。”說完一縷頭發還從頭上垂落下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引得她更加令人憐惜。№Ⅰ№Ⅰ

要是換做平時,景予早就發火了,他有點后悔自己沒有戴面具了,臉上的厭惡之色毫不掩蓋。

甲云和甲北看到公子的表情,急忙把此人拉開,“你若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氣。”甲云更是厲聲說道。

想到這名女子很有可能是本案唯一的目擊證人,景予壓了壓心中的怒火,低聲講道,“你,就是李拙的侍女阿桃?”

阿桃看到景予已經查出了她的身份,哭哭戚戚地回道,“阿桃只是一個做雜事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阿桃帶著姜兒姑娘逃命,也只是為了有一個落腳處,公子饒命啊。”

景予有些不想跟她廢話,“阿桃姑娘,我知道你心思伶俐,反應奇快,危急時刻還給自己找了個下家,這一點,就連本公子,都十分佩服,明人不說暗話,告訴我,那晚你在李拙的窗外看到了什么,本公子送你一百金,還派人送你去吳府,而且保證,以后不會有人用這事來騷擾你。”

景予看阿桃低下頭,眼睛里在拼命地算計,景予繼續講道,“但如果你不說,或者有一處說的是假話,我保證你今晚就睡在大理寺,大理寺一百多種酷刑,每一個都不一樣,你應該不會想體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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