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城門口。
不知為何,梨落心里總是不喜歡離別,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跟母親的離去有關,她心里總是覺得,遠走的人,眼里是有目的地的,而留在原地看著故人離開的人,往往才是最為難受。
此刻她在城門口看著韓真和韓迪兒的車隊,心里有些郁郁寡歡。她小的時候,曾經以為,一家人可以一起永遠地生活在一起,母親的突然離世一直是她心里過不去的坎。若不是父親找些事情給她做,她可能會一直沉浸在那樣的悲傷里。
韓迪兒愉快地對著韋家夫婦、還有韋家兩姐妹告別,看起來依舊是那么地歡樂。韋家主母,也是韋雪怡、韋景梅的母親,不知為何,特別喜歡韓迪兒,吵著希望她在京師多住些日子,還送了韓迪兒不少吃的帶在路上,這個讓韓迪兒有些樂不可支。№Ⅰ№Ⅰ
走到梨落面前時,韓迪兒突然又有些失落地靠在梨落的肩頭,小鼻子紅紅的,“梨落姐姐,我就要回衢州了,你在京師要好好保重,千萬不要被人給欺負了。”
梨落也拍拍韓迪兒的肩頭,沒想到這個妹妹還會關心人了,“到了衢州可不要再調皮任性了,好好把功課做好,不然韓真哥哥又要說你了。”
韓迪兒只靠在肩頭沒有講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用沙啞的嗓子說道,“到了衢州,就我一個人了,到時候沒人跟我玩了。”
紫米在一旁聽到后,好想告訴她說,明明是你老禍害其他人,他們才不跟你玩的,也就我們家小姐老實才會每次愿意跟你出去。但是想想韓迪兒也是在她們京師唯一的同鄉,她這么突然要走紫米心里也空落落的。№Ⅰ№Ⅰ
梨落只好安慰韓迪兒道,“有機會就來京師找我,不管你怎么闖禍,我都是你的姐姐,都會陪著你。”說完還勾了勾她的小鼻子,“不過以后不能那么任性了,危險的地方不能去。”韓迪兒立馬表示同意地點點頭。
韓真今天一身佛頭青凈面勁裝,腰間綁著一根藏藍色虎紋腰帶,不過面色帶著些疲憊,他走到梨落和韓迪兒身邊,對著他們講道,“迪兒,去馬車上等我。”
韓迪兒雖然有些不舍,但哥哥的話就不得不聽,她癟了癟嘴,不滿地向馬車走去。
梨落有些擔憂地看著韓真,“韓真哥哥,看你臉色不好,是軍資的出問題了么?”
韓真搖搖頭,盡量讓自己臉色稍稍好看一點,“軍資很順利,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倒是你,京師這么多案情,你要特別注意安全,記住我的話,遇到任何情況要先保全自己。”№Ⅰ№Ⅰ
“恩,”梨落點點頭,她突然想起潤州發生的事情,“我聽梁副尉的來信說,姜暮靄的尸體并沒有在江中找到,所以,韓真哥哥,你也不用太失落,姜小姐有可能并沒有死。”
韓真聽到后,表情并沒有顯得多高興,他似乎有些知道了某些隱情又不太愿意說出來,“梨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姜小姐她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命運,你也不用太操心了,人生在世,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他說完后,似乎有一種深深地無奈感。
梨落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見韓真不愿多說,自己又不便多問。
韓真似乎想到什么,“母親,”他似乎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母親寫信來說,已經為我相中了一門親事,如果這次回家相看中的話,可能就要定下婚期了。”№Ⅰ№Ⅰ
梨落見眼前人已經逼著自己朝前走了,她心里微微有些震驚,但也突然明白過來,韓真許是已經遇到過姜暮靄了,也放棄了心頭的一絲念想。她點點頭,甜甜地笑道,“若是定了婚期,記得提前來信,我一定過去討杯喜酒。”
韓真點點頭,相互沉默了一會兒后,他便告辭了,車隊漸漸從眼前消失。看著他們的背影,梨落心里真心期盼,能夠很快地跟他們再次相遇。
京師,皇宮。
景予今日按照慣例,拜見完自己的父皇后便匆匆來到景陽宮,那是他母妃的寢殿,他今日身著一身墨綠色的朝服,臉色依然冷峻。
在他心里,太子景瀾一直都是皇位的最佳人選,可父皇的態度依舊讓人捉摸不透,他明明已經讓太子掌權,令他全權處理京師水患一事,卻還是在朝堂上一直親熱自己,冷落景瀾,長此以往,他們兄弟間若生了嫌緒,恐怕他在京師的日子更加不好呆。№Ⅰ№Ⅰ
裴氏一黨日漸昌盛,再加上母后的推波助瀾,自己恐怕會不斷地被推倒風頭上,多年來巧心經營的遠離朝堂的努力將前功盡棄,他心里莫名地開始煩躁。
景陽宮里,母親如同往日一般,正坐在案前調香,她身居內宮多年,喜歡養些花草調調香味作為消遣,但景予心里清楚,母親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不甘人后的心。
“母后萬福,”景予在簾后請安。
聽到景予的聲音后,裴貴妃立馬歡喜地站了起來。裴貴妃在生完景予后身子一直都不算好,只有景予一個孩子,可偏偏這個兒子長年喜歡奔波在外,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心時刻懸著,“快進來,聞聞母親最新調的香味。”
正當景予打算進來的時候,一穿著粉色長裙的少女手中拿著一大捧的粉色的鳳仙花從對面的門走了進來,她看起來靈動又不失大方,看到景予后,她嘴角微微一笑,對著他遠遠的施了一禮,景予只微微一點頭回禮,此人便是裴府的千金裴佳。№Ⅰ№Ⅰ
看得出來,她心情不錯,拿著手中的花向裴貴妃撒嬌道,“姑母,你快看看,今天的鳳仙草特別好,您待會兒把它調了香讓佳兒帶回去好不好,家中姐妹們都羨慕的不得了。”
裴貴妃久在宮中,又不愿意多跟其他妃子走動,所以對這個侄女特別寵愛,“好好好,待會兒就給你調。”
若此事發生在兩年前,或許景予還會有些動心,他和裴佳雖沒有明面上定過親,但卻早早地被人看為是一對,裴佳是裴氏嫡長女,且才貌雙全,又會哄母親開心,他從小性子就是沉默寡言,母親早有讓他納裴佳為正妃的念頭,可惜,隨著他年長在看破一些事情后,他對裴佳這個人越來越敬而遠之。
“最近京師不太平,本宮近些日身體又不太好,這次回來,就待久一點。”裴貴妃對著景予看似是商量的語氣,其實并沒有多少讓他反擊的空間。№Ⅰ№Ⅰ
“恩,我打算這段時間留在京師。”景予回道。
如果兒子是抗議的,裴貴妃也可多說幾句,可惜他這樣的回道總是讓她不能多費口舌。
裴貴妃本來還想問問景予今天上朝的情形,但看景予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善,也知道他不喜歡與自己討論政務,便就著一些零碎地一日三餐問了問,說著便提到自己,“最近時常大雨,常常覺得后背腳背疼。”
“是兒不孝,不曾常常來問候母親。”景予回道。
“本宮也知道你想做一點事情出來給你父兄看,但本宮年紀大了,身邊也沒有個貼心人,便時常盼著你能早日成婚,生個一兒半女的。”說完便拉著裴佳的手,裴佳沒有推辭,只微微低頭。
景予看了看,微微正了正身子,“天色不早了,表妹,你早些回去,我有些事情想單獨跟母親說。”
裴佳抬頭看了看景予,看出了他眼里堅定的神色,內心也明白景予的意思,她跟裴貴妃行禮告辭,便帶著一眾丫鬟往景陽宮外走去。
裴佳走出宮門后,裴貴妃立馬放下手中的活計,讓所有的宮人門出去,單獨面對景予一人,她的神色稍顯激動,“本宮就不明白了,裴佳哪里不好,你為何就是不愿意應了這門婚事。”
景予依舊沉默,有些不為所動。
見兒子依然沒有轉意,她靜了靜心,耐心說道,“朝中上下到處都是狼子野心,連那個賤人生的二皇子景白都在蠢蠢欲動,你為何如此固執?裴氏一族現在日漸昌盛,你不背靠著這顆大樹,還想憑什么在朝野中立足,憑你多抓幾個賊么,圣上現在是越來越寵新入宮的佟妃,佟妃下個月便要分娩了,到時若生的是皇子,難免你我地位不受動搖。”№Ⅰ№Ⅰ
若是沒有認識裴佳真正的一面,或許景予還會考慮一下母親的想法,兩年前,武寧公主的玉簪丟失,裴佳就在現場,她明明就看出了兇手,卻也不出來指認,反而讓武寧公主差點當眾打死了一個被冤枉的小丫鬟,這是他手下事后告訴他的,從那之后,他就對裴佳敬而遠之。
更讓他感動不解的是,裴佳明明心傾于沈睦州,卻還時時刻刻裝作對自己有意的樣子,時不時就來母親面前暗示。她有意在城門口施粥,不就是在等沈睦州從西北回來么?還有什么一曲旋律繞余粱,都是談給沈睦州聽的,沈睦州不愿意娶她,她就認定自己會娶她么?
他心里又想起約一年半前,他不小心在皇宮里撞見裴佳對沈睦州表白心意的一幕,那一刻,讓他心里徹底地放棄了這個人。
“母后,兒子不會娶裴佳的,這一點兒子從未改變,您也不要再在裴佳身上花心思了。裴佳是裴門貴女,他日自能高嫁,兒子從小對朝堂之事并無興趣,只想放逐于江湖。”說完見母親滿臉怒意,他也不想再多爭辯,只拱拱手,便告辭了。
景予騎著馬向宮門外狂奔去,什么皇權、什么高門貴女、什么榮華富貴,他統統不稀罕,人生在世,若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跟自己心愛的女子成婚,那一切又有何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