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庭滿園

第七十三章 浮云朝露 戶部員外郎吳述

吳府,傍晚。

吳府吳述的夫人劉氏這幾天孕吐十分厲害,怕影響他晚上休息,也為了安心養胎,便跟吳述分房住,但她時刻都擔心有小狐貍精趁機勾搭她相公,便在每日傍晚,派自己的大丫鬟朝露去給吳述送吃食,順便觀察他書房的情形。

朝露為讓劉氏安心,每天傍晚都抬著吃食去吳述書房,今日如同往常一般,朝露平靜地走到吳述的書房外,卻發現書房的燭火下,浮動著兩個人的身影。不難猜出,其中一位是吳述,另外的是一名女子。

朝露嘆了口氣,輕聲走到書房外,聽到了里面女子呵呵的笑聲,兩人似乎是在說著什么有趣的事情,嬉笑個不停。聽到這個聲音后,朝露的臉色變了變,不難聽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姜兒的丫鬟阿桃。

朝露耐心地等在書房外,有些躊躇要不要敲門。№Ⅰ№Ⅰ

吳述此時正摸著阿桃的手,他似乎對她的這雙小手十分有興趣,邊摸還邊嘆道:“你這一雙芊芊細手,果然是做刺繡的好手。”

桌子上放著一個繡好的荷包,上面繡的是一對鴛鴦,看起來十分小巧可愛。

阿桃被摸得全身發顫,心底想,她想了那么多法子,沒想到今日才找到了討吳述歡心的方式。她用一雙小手慢慢的從吳述的手臂往上摸去,臉上開始肆無忌憚地拋著媚眼,對他嬌嗔道:“老爺。”

阿桃心里算計的是,這個吳述長得胖,個子又矮,年紀稍微大了點,但好歹也是一個官兒,他后院又只有劉氏一人。那個劉氏一眼看上去就是昨日黃花,年紀大不說,性格還暴躁,還十分善妒。

她相信,只要她稍稍出手,這個吳述立馬就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不管是論年紀還是論樣貌,她都不知道好劉氏多少倍。后院女人少,自己出頭之日自然就多。№Ⅰ№Ⅰ

李府的李公子雖然對她寵愛有加,但他的后院早就姹紫嫣紅,不僅早已娶了正妻,還有三四個小妾和四五個通房。這個吳述表面上看著花心,但實際上花花心思少得很。他的官現在也越做越大,阿桃覺得這樣的男人,才值得托付,比那些花花腸子多的紈绔少爺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當然也想找一位年輕俊美又出身勛貴的男子,一心一意只對她一人好。但阿桃也知道,這種美事只能等她下輩子投胎了。

正當吳述和阿桃你儂我儂的時候,朝露微微的咳嗽聲在書房外響起,吳述聽到后立馬把阿桃推了起來,他略微慌張地站起來咳了兩聲,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道:“阿桃,這個荷包多謝了,你趕緊回去吧,待會兒姜兒要喝藥了。”

阿桃只好應聲答道:“是,老爺。”說完還不讓還不忘朝吳述發了幾個媚眼。№Ⅰ№Ⅰ

見她如此,吳述突然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她趕緊出去。

阿桃誤以為吳述是擔心被劉氏發現,便急忙整理好衣服,朝門外走去。朝露一臉端莊地站在外面,一手端著食盒,一臉平靜地看著阿桃。

阿桃朝她撇了撇嘴,一臉得意地走開了,走之前還小聲地說道:“你就是一輩子當丫鬟的命。”

見阿桃走遠后,吳述表情有些著急的走了出來,對著朝露柔聲說道:“你來啦!剛剛……”

朝露一臉正色回道:“剛剛發生了什么與我無關,夫人現在在養胎,希望老爺不要做得太過分,激怒了夫人。”

吳述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面色尷尬又帶有點無奈,只好說道:“朝露。”№Ⅰ№Ⅰ

朝露走了進去,將食盒放在桌面上,臉色依舊淡然地說道:“夫人那邊有事,我先走了。”

誰知吳述聽完有些生氣道:“夫人,夫人,什么都是夫人,我吳述從頭到尾想娶的夫人就只有你一人而已,那天我的迎親隊伍進了客棧,是媒婆弄錯了,將劉氏娶了進來,我怎么會看上這個市井潑婦!”

說完他更加生氣了:“你為了報答劉氏,將此事將錯就錯,但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對你一見傾心,到此時此刻我吳述的心意都沒有變過,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劉氏說想把你嫁人,你知道嗎,我的心都在滴血。”

“老爺,您別說了,既然您娶了劉氏,就應該好好對她,不要有這么多花心腸子,劉氏快生產了。”朝露臉色微怒道。№Ⅰ№Ⅰ

“不,我今天就要把話說清楚。”顯然吳述有些激動,他走近來,眼神真摯地看著朝露:“朝露,你嫁給我吧,雖然不是正妻,但是我會把你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會把你當做天上的星辰,天上的月光,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白月光,我吳述這一輩子都想得到你。”

見朝露依然不動容,甚至要離開,吳述突然心底發狠,把朝露狠狠地往書房里面拉去,并把房門鎖上。他發狠地說:“今晚我就要要了你,讓你明白,只要你做了我吳述的人,你不嫁也得嫁。”

朝露拼命反抗道:“你要是強要了我,我就死給你看。”

“別說那些死不死的,只要你嘗過了這男女之間的滋味,你就會愛上我。”說完他把朝露狠狠地摔到書房的床上,開始剝朝露的衣服。№Ⅰ№Ⅰ

朝露拼命反抗,但她也不敢大叫,生怕驚動了吳府的下人,她對劉氏有養母之恩,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劉氏的事情。

她見床旁邊放著一個大花瓶,便拼命從床上掙扎起來,飛速地向花瓶撞去,花瓶應聲摔倒在地。朝露快速撿起其中的一個瓷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抬著下巴倔強地對著吳述說:“你要是敢碰我,我就當著你的面自刎。”

吳述的表情從震驚慢慢變成了失落,他有些發呆地看著朝露:“為什么我娶的不是你?不是你,”說完他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來,兩人在房間里狠狠地對峙。

朝露依舊平靜地答道:“人與人之間各自有各自的緣分,你是向我表明過心意,但是我從未對你動過心,反倒是夫人,在你最受迫最被人瞧不起的時候,是她一直鼓勵你、扶持你,她一個人守著客棧,最苦最累最臟的活她都干,為了讓你能安靜的讀書,她把最好的一間房子給了你,這難道還不夠嗎?為什么你的心永遠都不滿足,永遠覺得別人是好的。”№Ⅰ№Ⅰ

“劉氏對我好,我感激她,我用銀子回饋她,我用百倍千倍萬倍的銀子去回報她,但我不能娶她,我愛的是你呀,朝露!我在讀書的時候,我知道只有你懂我,在我最落魄的時候,你的眼神里從來都沒有瞧不起我,我那么辛苦地想中榜,就是希望你能高看我一眼。”吳述說完甚至有些潸然淚下。

見朝露依舊沒有放下瓷片,他又狠狠說道:“今晚你不給我一個答案,我們就同歸于盡。”說完他就向朝露撲去,朝露拼命地往后仰,她被壓到了一個書架上,吳述的臉湊了過來,他雙手壓住了朝露的手,準備朝露的臉吻去。

朝露拼命的反抗,用腳狠狠地踢向吳述,反應十分激烈,書架不斷地被搖晃,突然書架最頂上的一個木盒子砸了下來,里面滿滿的都是信件,瞬間灑滿了一地。№Ⅰ№Ⅰ

吳述看到后表情有些驚慌,朝露見他轉移注意力,便急忙丟下了瓷片,朝門外跑了出去。

吳述立馬彎腰將這些信件收了起來,并找了另外一個隱蔽的位置藏了起來。收拾完后,他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坐到了天亮。

他腦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想到了劉氏即將要出生的孩子,想到的第一次見到朝露時的驚艷,想起了那天傍晚,他在客棧同朝露一起在探討詩文的快樂,想到媒婆將劉氏接回來時,他那滿眼的失落。

他從小就很平庸,長得矮,還十分圓胖,相貌也不好看。家里很窮,經常吃不飽飯。他有好幾個姐姐,大的兩個姐姐,因為家里貧窮的原因早早就被打發嫁人了。母親為了多賺一點錢,把她們都嫁入大戶人家做小妾。№Ⅰ№Ⅰ

家里唯一的希望都落在他的身上,家人希望他能夠考取功名當官,改變他們吳氏一家的命運,所有好吃的、好穿的全部都投在了他身上。

一家人省吃儉用,就是為了給他送去好的學堂,找好的先生。

但吳述從小就知道,他天生平庸。就連教書先生也說過,他以后最多就是寫寫書信,看看詩文,要想考上進士,那是難于上青天。

但他的父母不一樣,他們一直都堅信,吳述就是他們最聰明的那個孩子,他一定可以為他們爭一口氣。甚至他們為了鞭策吳述,經常在他耳旁說,大姐二姐在大戶人家過得有多苦,過的有多艱難,他們的孩子有多受欺負,但只要他考上了官兒,她們的命運都會跟著他改變。

有時候他會做噩夢,夢到自己進入考場,但雙手顫抖,一個字都寫不出來。№Ⅰ№Ⅰ

考了幾次之后,父母也逐漸對他喪失了希望,家里一日如一日的貧困下去,他除了認幾個字幾乎什么都不會做,也無法給家里帶來什么收入,年邁的父母逐漸老去。

他搬離了家,住在了京師的客棧里,客棧不停地換,條件越來越差,到了后面,他連養活自己都很難。為了生存下去,他去給人寫字,有時候還去幫別人哭喪,拿點小錢,但日子依舊過得十分艱難,好在他后面住進了劉氏開的一間小客棧。

劉氏見他是一個文雅的讀書人,不僅給他免費住了一個房間,還時不時送他一些吃食物。

他以為日子就是這樣子,平淡的沒有希望地過下去,直到那日,他遇見了朝露。朝露本是一個官家的小姐,因父親犯了事,被抄家了,她無處尋落,最后跌跌撞撞來到了劉氏的客棧,她平日里幫著劉氏做一些算賬類的雜活。№Ⅰ№Ⅰ

吳述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他愛上了朝露。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重新燃起了斗志,他想為了朝露拼命的讀書、拼命地寫文章,他有時候故意讀得很大聲,就是希望能朝露能多看他一眼,但是命運就是這么的無奈,他依舊是那個平庸的、沒有才華的吳述。

他甚至跑了不少京師府上,遞了不少拜貼,他想通過推薦的方式,來得到某個大人的青睞,但所有的信件都石沉大海,沒有任何的回響。

此時他還收到了他爺娘雙雙去世的消息,他們終究沒有看到自己金榜提名的那一刻,而他甚至連回去給他們奔喪的銀錢都沒有。

直到有一次,他收到了長孫府的回信,一個叫長孫明的人想見他,他們約在了一間隱蔽的茶樓。長孫明對著他輕笑道:“我知道你很想當官,幾乎今京師的每一個府第你都有去投過信件。”№Ⅰ№Ⅰ

看著對面坐的人長相如此的儒雅,舉止如此大方,穿著的衣服一身貴氣,吳述有些拘謹的抓了抓自己的袖子,上面已經有了不少的補丁。

“人生在世難得活一場,我不相信有什么來世,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若不能做一番事業,那和螻蟻有什么區別?”長孫明放下茶壺朗聲說道。

吳述聽到此話后,將桌子上的一杯茶一飲而盡,他現在的生活不就是螻蟻嗎?

“我可以讓你當官。”長孫明突然說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了,我這個人天生有些愚笨,沒有什么利用價值。”吳述坦誠地回道。

“有沒有利用價值,我自會判斷,我只問你愿還是不愿?”長孫明一臉篤定,他看中的是,吳述好指揮,并且十分擅長模仿字跡。

“條件是什么?”吳述飲了一口茶,似乎心底已經做了決定。

長孫明的表情十分嚴肅道:“戶部的員外郎,你當上之后,這三年內你必須聽我的指揮做事,不可有任何的忤逆。”

“員外郎這個職務,掌握著全國的人口信息,你想做什么?”吳述抬頭問道,似乎想探尋點什么。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我長孫明這個人這輩子什么都不喜歡,唯一只喜歡錢,只要能賺錢的東西,我什么都愿意去做。”長孫明提到錢,似乎很開心。

回憶戛然而止,吳述靠在書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