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竹墨是十六歲的榜眼,雍朝立朝以來最年的榜眼,還差點兒連中三元。
只不過清平帝看著他年紀更小些,就將狀元點給了文采雖然略遜詹竹墨,但年紀比詹竹墨更大的旁人。
放榜那天,清平帝就在攬月樓上看著。
少年意氣,披紅簪花,跨馬游街。
據說那一天之后,到詹家提親的人差點兒沒把詹家的門檻兒磨平。詹竹墨的父親詹道方就曾笑言:“臣月余未敢歸家,每每出門都要掩面而行,雖然躲過了媒人,卻險些被城衛當成了宵小。”
還有詹家長房另外兩個兒子,一個進士及第,一個欽點狀元,文采風流為天下士林稱贊。
可惜如今,詹道芳因著女兒之事纏綿病榻,不過六十歲便致仕在家,詹家三個兒郎也都各自掛官而去。
詹家長房,從此險至沒落。
為官之事,朝中一代無人,后代便難再有依仗,而詹家父子兩代,卻都為了出嫁之女,負氣辭官。
世人或會嘲笑詹家父子兒女情長,不過在清平帝看來,也是情誼難得,更是忠義之事。
柳恒同戰功彪炳,是朝堂肱骨之臣,而詹家則是文臣翹楚,里面還有一個邊境重臣樂家。
這三家若是因為那些兒女之事,在朝上斗口,只怕就是一場文官武官、中央地方的口水仗,是會分裂朝廷人心的。
所以在柳恒同自南面得勝歸朝,態度咄咄逼人,而詹家則選擇退出朝堂。
這不但全了名聲,更讓清平帝欠了詹家一份人情。
正因為這種種原因,所以清平帝每次看見詹竹墨的長子詹子佑,就覺得額外對不起詹家,便多方護佑。
也正因如此,清平帝看著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幾歲,卻憔悴地再不見當年風貌的詹竹墨,聽著他用壓抑著憤怒的平靜聲音,沙啞地說出那么一番話的時候,心里就覺得更對不起詹家了。
是以,清平帝的聲音更慈祥了:“執令有什么話,說就是了。”
詹竹墨聽說,向上磕了個頭,道:“小民只求,將我那兩個苦命的外甥女,接回詹家教養。”說罷,詹竹墨的聲音更加沙啞了,“家妹僅留下了這兩個骨血,小民不忍心見她們命喪惡人之手。”
清平帝聽說,只是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同意,卻聽見柳恒同道:“陛下!”
清平帝微微皺了皺眉,看向柳恒同。只見柳恒同拱手道:“陛下,臣不同意!我柳家女兒,豈能放在別人家養著?”柳恒同瞥了詹竹墨一眼。
詹竹墨聽說,直起身,道:“既然是柳家女兒,為何又能出了今天這等事情?”
柳恒同笑道:“執令兄倒是說說,今天出了什么事情?”
詹竹墨瞥了他一眼,道:“公爺何必明知故問?”
柳恒同哼道:“詹家倒是好算計。前頭派了個婦人來鬧,后頭又派了個白身進宮來鬧。”
詹竹墨聽他話說得難聽,不由沉下臉去,問:“公爺這話,什么意思?”
柳恒同譏笑道:“什么意思?莫名地要來查什么嫁妝,呵,然后突然又說,那嫁妝都被人調換了,是假的。執令兄,你說弟什么意思?”
“你!”詹竹墨哪里想到柳恒同會如此倒打一耙,不由抬手指著他,心中一疼,眼前發黑,差點兒跌倒在地。
柳恒同卻看著他,譏笑的語氣更甚:“詹家拿了堆破銅爛鐵來我們家當嫁妝,如今還要訛詐我忠勇公府。說來,我還要反告詹家害我們柳家人命呢。”
說罷,柳恒同向上一拱手,道:“陛下,我家長女身子本就不好,所以常年抱著藥罐子過活,那藥也都是詹家陪嫁來的藥材,誰知今兒才知道,竟然好些都是假藥。這等害命之事,聞所未聞!所以請陛下給臣做主。”
詹竹墨聽完了柳恒同這一番顛倒黑白的話,只覺得喉頭一甜。只是他性子到底還帶著孤傲,此時斷不肯在人前示弱,所以硬生生將血咽了回去,喘著粗氣道:“公爺好厲的一張口,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柳恒同冷笑道:“詹家慣會做那以假亂真,暗度陳倉之事,弟這張利口,也是被你們家逼出來的。”
詹竹墨還要說話,突然就聽見高座之上許久沒有說話的清平帝大吼一聲:“住口!”
詹、柳二人俱是一愣,下意識地拜倒在地。
一邊的內監偷偷看了一眼清平帝的表情,就見此時,清平帝面色鐵青,唇色發白,雙手都在不停地顫抖。
內監嚇了一跳,也顧不得禮儀了,迭聲道:“傳太醫!”又上前為清平帝順著氣道:“天家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清平帝此時已經怒極,隨手一推,就將內監推了開去,對著柳恒同道:“你竟然還不知道錯?”
柳恒同也不抬頭,就是跪行兩步上前,再次俯身在地,道:“臣,不知何錯之有。”
清平帝又氣又急,道:“當年你行那等荒唐之舉,朕念在你有功社稷,不忍苛責,想不到直到今天,你還不覺得錯!你說嫁妝之事有假,莫不是還要質疑太妃不成?”
站在一旁的秦嬤嬤聽說,忙走上前來,一言不發地跪倒在地。
柳恒同聽見清平帝這么說,抬起頭,梗著脖子道:“太妃自然不會有錯,所以臣篤定,是那慣會行詭計的詹家蒙騙了太妃。”
一句話,將清平帝噎得張口結舌,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當年也是如此,不管誰問,柳恒同就是一句話:“詹氏不賢良,不配為宗婦。”
可問題是,詹家家風甚嚴,詹家這位“文公子”的閨譽更是自江南到京城,無人不贊。
而詹氏到了柳家,也是孝順太婆婆與婆婆、禮敬親友,這“不賢良”三字,到底從何說起呀?
可那時,柳恒同就是咬定詹梅初不賢良,一如他今天咬定是詹家使詭計一般。
要說是個糊涂人也就算了,柳恒同卻是一個戰功彪炳的智將;在朝堂之上也不結黨營私,官聲也不錯;除了昔日平妻那事兒,如今家中也只有一個樂氏,正經連個通房都沒有,所以也不是貪花好色之輩。
一個萬事都清楚的人,偏偏在詹家的事情上,犟地誰也勸不聽。
清平帝想著,心中是又不解又生氣,便高聲道:“好!你既然覺得自己沒錯,就給朕解了兵符,回家里去!什么時候想明白自己哪兒錯了,什么時候再回來!”
柳恒同聽說,立刻脫了帽子叩頭,斬釘截鐵道:“臣遵旨!但就算陛下今天將臣削爵鎖拿,凌遲處斬,臣也只有一句話,臣沒錯!”
說完,俯身向上行了個大禮,起身就往外走。
清平帝氣得愣在那兒。
詹竹墨卻顧不得那些了,直接叫了一聲:“柳恒同!你站住!”
柳恒同當真停下步子,回過頭,傲然看了詹竹墨一眼,道:“書香門第,竟然如此君前失禮,當誅!”
詹竹墨氣得直打顫,滿腹的學問偏偏到了這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從小和人講的都是道理,什么時候講過歪理?更何況是柳恒同這種歪理都不說,直接不講理的?
柳恒同看著詹竹墨面色氣得發白的樣子,卻打心眼里有那么一絲高興。
詹家的每個人都一樣,詹竹墨,詹梅初他們,都一樣,最道貌岸然了。
是以,柳恒同低聲道:“執令兄當心些,別又心疾發作死在了陛下面前,就是大不敬了。不過也好,若兄當真駕鶴去了,就能問問你妹妹,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這是柳恒同第一次說了這樣的話,卻讓詹竹墨徹底愣住了。
把要說的話說完,柳恒同就覺得心中出了一口惡氣,是以,轉身又要離開。
而就在他剛剛走出兩步的時候,兩個蒼老的聲音同時響起:
“給朕站住!”
“你個孽障!”
柳恒同猛地收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看著自殿外走進大殿的人。
柳爹就是傳說中的有功,任性呀……以及,希望寫出了偏執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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