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俏和青虹直到踏進無名園的那一瞬間,才覺得真正地逃出升天了。
青虹年紀小,雖然被關起來害怕,卻并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但是玉俏卻知道。
時人處置犯了錯的家奴,不是打殺就是賣掉,更有些主家會將這些犯了錯的丫鬟買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
這短短不到三天的功夫,玉俏甚至想到了死。
卻沒想到,今天那田嬤嬤突然過來就放了她們,甚至還讓她們回到柳默慎身邊去。
田嬤嬤訓誡她們,說這是二小姐在齊老夫人面前親自求來的,要她們懂得恩典,今后要好好當差,若再有下次,立刻拖出去杖斃。
玉俏和青虹心中帶著畏懼,但更多的是感激。她們如今能活著,竟然是柳默慎親自求來的。
所以二人一見到柳默慎,第一件事情就是拜倒在地,哭道:“奴婢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柳默慎本是靠在榻上看書的,見她倆走了進來,放下書道,仔細地打量了她們一番。
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尤其是玉俏,更像是大病了一場。
柳默慎帶著柔柔的笑意,并不多說,只是道:“你們回來了?這幾日也乏了,先回去歇著吧。”
玉俏聽說,忙叩頭下去,哭著道:“奴婢們不累,奴婢只是要來謝過姑娘。”
柳默慎笑道:“你們忠心對我,我自然誠心待你們。好了。別哭了,下去歇著吧。有事情,等明日再說。”
等到玉俏和青虹都退了下去,就見暮秋走了進來,笑道:“姑娘,玉俏姐姐和青虹已經回來了,姑娘現在可以安心了。”
柳默慎低下頭,撫摸著搭在身上的帔巾,輕聲道:“這條帔巾還是玉俏姐姐去年的時候親手做的,她的女紅與烹飪最好。”說著。對暮秋道。“等下你遣個婆子到前面去,給玉俏姐姐家里帶個話,讓她那弟弟去京中最好的醫堂找個好大夫,明日……不。今晚就過來。給她們兩人把個脈。開些溫補的藥材。”
暮秋聽說,忙道:“是,奴婢這就去吩咐。”
暮秋出去了一陣子。又回來的時候端著茶,面上卻帶了怒意。
柳默慎見狀,問道:“怎么了?”
暮秋將茶放到榻邊,道:“姑娘原先的那個奶嬤嬤還有金鈴,鬧著要來給姑娘磕頭呢。現在被田嬤嬤唬住了,不敢往這面走,但還是哭哭啼啼的,讓我聽見了。”
柳默慎聽說,復又拿起書,道:“我以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這也值得你生氣?”
暮秋道:“這次搜檢她們屋子的時候,搜出了好些不該有的東西,查了冊子那些東西還都是姑娘的,這等手腳不干凈的人,如今姑娘開恩放了她們出去,她們竟然還要鬧,也太不知道好歹了。”說著,暮秋還是不服氣,自言自語道,“姑娘真是好性子,別人就罷了,她倆這么過分,姑娘還能饒她們,這樣好的主家,她們還敢鬧,真是不知道死的。”
柳默慎聽著暮秋的話,看著書,笑道:“你都知道怎么回事兒,就拿著這話去回她們好了。何苦在這里生氣?”
暮秋聽見柳默慎這么說,立刻轉怒為喜,笑道:“是,奴婢這就出去說給她們聽。”
說著,暮秋就起身向外走,卻被柳默慎叫住了:“你先去桌子上的匣子里看看,我們現在還有多少錢。”
暮秋聽說,連忙過去,打開匣子。
只有幾塊散碎的銀子并幾串大錢在其中,滿打滿算也不過七八兩之數。
暮秋看了看,又將匣子關上道:“姑娘要用錢嗎?奴婢倒是攢了一些,姑娘要用,奴婢就去拿。”
柳默慎恍惚之間,就覺得這話很耳熟。
類似的話,玉俏曾經也說過。
她嫣然一笑,道:“不用你的,這些也夠了,你將那些銀子分成兩份,一份三兩,再從我的妝奩里把那兩只雙彩蝶的簪子和幾個銀簪拿出來,也分了兩份,再去問問大姐姐,有沒有什么要交代她們的,一并給了她們,讓她們回家好好度日吧。”
暮秋這才知道柳默慎數銀子是做什么的,心中又是小小感慨一陣子,便屈膝出去了。
柳默慎也沒有心情繼續看書了,她將書收好,踩著床前的木屐走到窗前,推開窗子,看著外面西下的太陽,只覺得在這一刻,世間萬事都是平和的。
只是不知道這股子平和之后,還藏著多少暗流。
算起來,她自重生至今,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只是這一個月之內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有些打破了前世她對于身邊事的認知。
比如那個薄情寡義的詹家,其實是心疼女兒的人家;比如母親的死也藏著許多隱情,甚至關系到了昭王;比如她那三妹妹柳默曲,似乎有著不少的秘密。
不過還好,事情到今天為止,她起碼救了姐姐,救了玉俏。她院子里的那些仆役雖然都被趕了出去,但與前世相比,她們到底留了一條性命。
柳默慎想著,坐到窗前。
不管背后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她都一定會護住想保護之人。
雖說柳默慎此刻心中有股子惆悵,不過有人心目中,倒是真的愁腸百結。
喬揚——就是那個被叢晰纏上的喬子明,現在就是愁腸百結的那一個。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其妙就陷進了一場賭局,莫名其妙就賠了一大筆錢,再就莫名其妙地惹上了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欠了他們許多的錢。
他是鎮遠侯府中得寵的幼子沒錯,但是就算是鎮遠侯府。也未必能從這群亡命之徒手中護住他的安全。
都說是亡命之徒了,當然不會在乎殺人越貨。
所以喬揚只得偷偷摸摸自家中偷東西拿出去典當,可是卻追不上那利滾利的速度。
那些人逼迫地越來越緊,他也越來越害怕,連做夢都會夢見自己被那些亡命徒刮了泡酒,所以每天都精神懨懨的,還不敢和家里說,以至于她的祖母和母親都以為他是生病了。
今天,那些亡命之徒又開始催債了,喬揚受了不小的驚嚇。回家之后偷偷摸摸翻了很久。就把庫房之中母親的一盒金飾抱了出來,立又趁著夜色,悄悄溜出了府中。
哪知他剛剛走過一個拐角,迎面就撞上了一人。對著他拱手道:“子明賢弟。別來無恙呀。”
喬揚還是愣了愣神。才突然記起眼前這個人是誰,連忙拱手道:“原來是兄臺?當真許久不見。弟現在還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不若明日的時候,我在四福樓上請兄臺小酌,再行道歉。”
那人笑了笑,眉頭輕挑,笑道:“哦,為兄本是為了一樁好買賣才來賢弟的,卻不知道賢弟如此忙。”
喬揚一聽說買賣,立刻站在了原地,看向那人……
此刻,叢晰還坐在以前的那個賭坊之中,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他看了看時辰,已經不早了,也不知道為何,他的小廝還是沒到。
又等了一會兒,那小廝才姍姍來遲,一進門便笑道:“少爺。”
叢晰皺著眉頭,不耐煩地看著他,問:“怎么才到?你叫了我來,倒叫小爺我等你。”
那小廝笑道:“少爺這幾天不是都讓我盯著那喬少爺嘛,我盯了好幾天了,他可是當了不少好東西呢,而且他倒是聰明,去了六七次當鋪,每次都是不一樣的。”
叢晰笑著問:“其中可有幾顆黑色的珠子?”
小廝搖搖頭:“這倒沒有。”
叢晰立刻沒了興趣,又打了個呵欠,瞇著眼道:“那你急忙忙地要見我是做什么?”
那小廝笑道:“少爺你不知道,方才我看見有人去找喬少爺了。”
叢晰這才些微有了興趣,睜開眼睛問:“什么人?說出個理由來,不然我可不饒了你。”
小廝道:“我不認識,也總記不住他的長相,但是他身上那股味道,我記得很清楚,之前我起碼聞過三次。”
叢晰知道這個小廝天生鼻子靈,他既然敢這么說,必定是那人有什么蹊蹺,就道:“快說,別耽誤小爺睡覺。”
小廝忙跪坐過來:“這個人前段時間與胥家的一個小管事見過面,那個管事的兒子就在詹家二夫人的當鋪里打雜。四天之前,這人還和北疆來的商賈見過面,不過依我看,那些北疆人不像是商賈,他們身上有股子血腥氣。說來也怪,這個人見過喬少爺之后,剛喬少爺就拿著東西去永昌當了。”
叢晰一聽,不由愣住。這是個什么人?
長得平常到這個機靈的小廝都記不住他的模樣,一個人竟然關聯了詹家、胥家、北疆還有鎮遠侯府四撥人。
至少四撥人。
叢晰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問道:“那人去哪兒了?”
小廝赧然一笑:“小的要盯著喬少爺,所以一沒看住,那人進了個巷子,再就不見了。”
叢晰聽說,立刻道:“下次再見到那人,別的事情都不要理,務必聞出他住在哪兒,知道嗎?”。
說罷,他扔給那小廝一個荷包。那小廝忙撿起來,只是捏了捏,立刻笑道:“多謝少爺,就是那人住在地里頭,小的也一定給少爺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