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真正的虎穴,一只母虎剛剛生過小虎,幾只小虎嗷嗷待哺,而母虎自己也餓得奄奄一息,眼睛一閃一閃,流露著兇殘的光芒,緊緊盯著身邊的小虎崽子。
薩埵太子對兩位哥哥說:“這只母虎生過孩子之后,身體極為虛弱,所以跑不太快,大概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捕獲到獵物了。它本來就很餓,現在已經虛弱得走不動路了,快要死了。我看它的神態,好像要吃掉自己的孩子似的。”
老大富那寧說:“是啊,看起來真有可能。”
薩埵說:“好可憐啊!母親被迫吃掉自己的孩子,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嗎?”
大哥富那寧無可奈何說:“如果不吃小虎,母虎就會餓死;而母虎一旦死去,所有的小虎崽子都將被活活餓死。所以,母虎別無選擇。”
薩埵問哥哥這只母虎需要吃什么食品?哥哥富那寧告訴他最好是新鮮的血肉。薩埵十分天真,問道:“那么,會不會有人給它新鮮的血肉,救它一命呢?”
大哥富那寧說:“小弟,你也太無知了。在這深山老林之中,急切之間,到哪里去弄新鮮的血肉呢?再說,為了救它的命而傷害其他動物的性命,也太不公平了吧?”
薩埵不得不承認哥哥說得有理。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虎一家悲慘地餓死、或者相互殘殺?薩埵低頭思索著。
大哥見他發呆、發愣,便催促著他離開這個令人傷感的地方。薩埵卻說道:“哥哥,你們在前面走吧,我方便一下,馬上去追趕你們。”
哥哥們走后,薩埵太子立刻走進虎穴,仰臥在母虎嘴下,讓它吃自己的肉。可是這只母虎已經餓得連張大嘴巴撕咬的力氣都沒有了。
于是,薩埵就又到山洞外邊找來一根尖利的樹枝,刺破自己的身體,讓鮮血冒出來。那母虎在吸食了一些鮮血之后,身體漸漸恢復了,有了力氣,就一口口將薩埵太子撕咬著吞食了……
老大富那寧忽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回頭不見小弟趕來,聯想到他平日對動物的善良,感到大事不好,急急忙忙回到了虎穴。
然而,已經晚了,虎穴之中一片血肉模糊,一片毛發狼藉,哪里還有薩埵的身影……
兄弟兩個大驚失色,大慟無聲,淚若傾盆……
他們哭著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父母,國王與王后連忙趕到了現場,活蹦亂跳的愛子已經變成了一堆森森白骨,閃爍著冷冷的寒光……
他們將老虎吃剩下的骨骸撿了起來,帶回去埋葬了。人們在他的墓地上建了一座高塔,以紀念薩埵的善行。
那時的大哥摩訶富那寧,就是今天的彌勒;而舍身飼虎的小弟弟太子摩訶薩埵,就是釋迦牟尼佛的又一前身。因了這一舍身飼虎的壯舉,釋迦牟尼超前十一劫得以成佛。
還是在遠古時候,提和衛國有一位圣賢君王,名叫燈盛。那一年,他的太子降生時候,王宮之內,產床周圍,猶如華燈齊放,故而得名為“燃燈太子”。
燃燈也叫錠光,因為那時候照明的器具,有足的名錠,無足的名燈,錠與燈通用。國王臨終時,將國家托付給了燃燈太子。
然而,太子是一個大修行人,知道世事無常,所以又把王位讓給了弟弟。他出家做了沙門,經過刻苦修行,成就佛果,名號“燃燈佛”,也稱“錠光佛”。
那時,森林之中有一位修行的梵志,名叫儒童(即,摩納仙人)。他聽說燃燈佛成道,十分慶幸自己能趕上佛陀住世,立刻前去拜見。在路過一座都城之時,儒童邂逅了國王的女兒——瞿夷公主。當時,她手里持著七枝美麗鮮艷的青蓮花。
儒童情不自禁驚嘆道:“多么罕見的青蓮花啊!簡直是世間絕品!”他隨即問瞿夷公主:“您有青蓮花賣嗎?”
看到他那副如饑似渴的神態,瞿夷公主心里偷偷笑了。她故意逗他說:“賣,一百金幣一支。”
天哪,一百金幣,相當于一個人一年的全部收入!如此高價的蓮花,誰人肯買?
但是,儒童卻真的將所有的金錢都拿了出來,總共湊了五百金幣,向公主購買了五支青蓮。
瞿夷公主見他不惜傾家蕩產而購買青蓮花,十分好奇,忍不住問道:“你要這些蓮花干什么?”
儒童說:“近來有燃燈佛成道出世,我賣花是為了供養如來。”
瞿夷公主大大方方說:“既然如此,就把剩下的這兩支花也給您吧。”
儒童說:“以鮮花供佛,有無量的功德,公主何不獻于佛前?”
瞿夷說:“我是公主,不能隨便離開都城,那就拜托您吧。”
于是,儒童來到燃燈佛的住所,以二人共有的七莖青蓮奉佛。此后,他留在了燃燈佛座下,聽聞佛法。
有一天,他在陪同燃燈佛經行的時候,發現前方的道路有一處地方十分泥濘。儒童十分擔心由于路滑而摔倒燃燈佛,便毫不猶豫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鋪在了路上。
可是,衣服太小,不足以覆蓋住全部的泥濘。他急中生智,連忙將自己盤在頭頂的長發解開,以發布地,使燃燈佛蹈之而過。
因為如此,燃燈佛用手撫摸著儒童的頭頂,授記說:“今后九十一劫,名曰賢劫,你當作佛,號釋迦文如來。”
這就是燃燈佛為釋迦牟尼授記的故事。就是因為布發供養燃燈佛,以其精進因緣之故,八劫超于生死海。
如是,再加上釋迦牟尼在百劫修行中,遇到了底沙佛。他因被佛的瑞相所感動,翹足瞻佛七天七夜未曾合眼,并以偈子贊美佛的功德,因此超越九劫。四十大劫的無量時光,就是這樣被他的精進力所逾越,超過彌勒而提前成了佛。
天華寺燃起的熊熊大火,燒紅了山,映紅了海,似乎連天空也被點燃了,閃動著熾烈的光焰。
眼看全寺所有的殿堂樓閣、生活設施——被官兵們放火焚燒,凝結了無數高僧心血的古剎毀之一旦,自己多年辛勤勞作的成果化為烏有,一些年輕僧人再也坐不住了,目光里噴射著怒火,義憤填膺地站立起來。
那些在四周虎視眈眈警戒的官兵,立刻抽出寒光閃閃的兵器,擺出戰斗隊形,緊緊包圍上來。
年輕僧人雖然手無寸鐵,卻有滿懷正義,一腔熱血;如狼似虎的官兵刀劍在手,殺人如麻,嗜血成性。
雙方緊張地對峙著,互相仇恨的目光碰撞著,搏擊著,格斗著。
你似乎能聽見刀槍劍戟交鋒時所發出的叮當作響的聲音……
氣氛緊張得近似窒息,空氣中充滿了火藥粉末,只要有一根頭發絲墜落,便會轟然爆炸,血光沖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突然,一聲洪亮的佛號響起,猶如一劑清涼的甘露,使得年輕僧人們心頭正在猛烈燃燒的怒火熄滅了許多。
是契此。
契此像是變戲法一樣,從懷里掏出了一只口袋——那位神秘的無名老僧遺留給他的那只布袋。這布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攥在手里只有拳頭大小,展開之后卻長達五六尺,似乎比人們平時裝糧食的口袋還要大一些。他拎著口袋,走到與官兵怒目相視的僧人們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師兄們胸中生有憤恨之氣,心中存有惱怒之火,就請你們全部吐進我的布袋中來。”
什么,將心中的怒氣、火氣吐到布袋里?是人們聽錯了,還是契此神經了?
契此微笑著催促年輕僧人們:“來來來,師兄們,你們莫小看我這只布袋,展開盡十方,虛空無掛礙。你們盡可以將歷生歷劫累積的不平之氣、嗔怒之情,都吐入其中。吐出來之后,我可以保證你們輕松愉快,得到大自在。”
僧人們見契此這樣說,不由得滿心疑惑。一位脾氣暴躁的壯年僧人呵斥契此道:“小沙彌,走開!你在這里胡攪什么?人心中的火氣,豈能吐得出來?”
契此馬上十分嚴肅地說道:“你吐不出來,不等于其他師兄也吐不出來?”
其它僧人卻異口同聲地說自己的火氣也吐不出來。
契此聽后,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莫名其妙,眾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所以大家全都莫名其妙地用目光互相詢問著這莫名其妙的情況。
契此才不管呢,他笑夠了,然后正色說道:“諸位師兄的火氣既然吐不出來,那就是說明火氣的本性是空的!既然自性本空,也就沒有實質,它會自動消失。你們現在站立著干什么?火氣吐不出來,自然就已經平息了啊!”
大家都是久參的老禪和子,不禁心中一顫,都感受到了滾滾的禪機……
當年,達摩祖師來到中原,在嵩山少林寺太古洞面壁九年。慧可禪師為了求法,在洞外頂著滿天大雪、刺骨寒風,久久站立。
然而,達摩卻說:“若想得我的心法,除非天降紅雪!”
天降紅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也就是說,慧可求無上菩提沒指望了!他為了表達自己誓死求法的決心,為了表示自己發自靈魂的誠懇,慧可抽出戒刀,猛然砍向自己的左臂……
這時,奇跡出現了!
從慧可斷臂處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空中飄飄灑灑的雪花,染紅了白茫茫的雪地!
達摩終于答應收慧可為徒。
慧可斷了一條胳膊,疼得渾身哆嗦,但他不說自己身上疼痛,而是說:“師父,我心痛難安,請你為我安心。”
原來,慧可這是在向達摩請教佛法的真諦。
因此,他所說的心,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心臟,而是我們的真心。
真心雖然無形無狀,卻能感覺,能思維、能幻想,能做夢,能說話、能聽音,能產生直覺靈感,舉手投足,揚眉瞬目……它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佛教所謂的開悟——明心見性,即心是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說的就是這顆心。
達摩祖師聽慧可說心痛難安,怪目圓瞪,倏地將一只大手伸到他的面前,大聲喝道:“拿心來,我為你安!”
電光石火,就在達摩將手伸到他眼前的一瞬間,慧可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被一種無形無相卻又切切實實存在的力量擊中了。
他目瞪口呆,驚詫萬分,若有所悟,卻又無從說起……
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體會:我們用心之時,那真心無處不在,無所不能,但用過之后,它又無影無蹤,無形無相。
這樣的心,沒有固定的處所,讓慧可到哪里去找呢?
所以,慧可愣怔了半天,喃喃說道:“師父,你叫我拿心來,可是,心在哪里呀?我找不到啊!”
“已經為你安好啦!”達摩大吼一聲。
他這一吼,如同晴天霹靂,在慧可面前轟然炸響,陡然震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是啊,心既然找不到,你還心痛個什么?心既然空無蹤跡,你還安個什么?
覓心了不可得,為你安心竟!
迷霧散盡,艷陽高照。慧可自性田中慧日當空,寂照萬方。他,開悟了。
從此,慧可成為了禪宗第二代祖師。
云清和尚不失時機地站起來,對大家說道:“契此說得對,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不能忘記,我們是佛陀的弟子,要用佛法關照我們的心念。禪宗歷代祖師說過,十字街頭好修禪。現在,雖然大火當前,刀鋒相逼,也正是修禪的好機會!大家都坐下來,專心參禪。”
那位壯年禪僧是性情中人,看著好端端的寺院化為了灰燼,其心不甘,說道:“師父,我的心如同烈火在焚燒,實在難以平靜!”
云清和尚說:“那你就向心靈之中的不平之處看去!心性乃空,念頭何生?”
云清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驚天動地大喝一聲:“參!”
于是,一個極其罕見的場景出現了:
在烈火炙烤下,在火光映照之下,在虎狼之師的包圍中,在士兵的刀光劍影里,數百僧人席地跏趺而坐,心神內斂,深入禪定,靜靜修行……
大地無言,因其悲愴而震動!
蒼天不語,為其壯烈而驚魂!!
鬼神無情,見此情景也動容!!!
官兵們何曾見過這種莊嚴、神圣而又神秘的場面?!
他們利器在手,反而頭皮一陣陣發麻;
他們從來殺人不眨眼,現在卻感到了一種發自靈魂的寒顫。
那個窮兇極惡的首領,也莫名其妙地覺得脊背發涼,心驚肉跳,急忙帶著他的手下們撤離而去,不再追尋影清他們那三個逃兵,直接回了兵營。
等到官兵走后,附近村民提著水桶、拿著撓鉤前來幫助僧人們撲火。
然而,天華寺的所有建筑座座著火,到處冒煙,而且都是磚木結構,烈焰騰空,火舌十丈,熱浪輻射,人們根本無法靠近潑水,那撓鉤更是無法派上用場,只能眼睜睜看著古老的天華寺漸漸化為灰燼。
大劫難過后,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全寺僧人一臉的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天漸漸黑了下來,鄉親們請眾僧到自己家里安歇,然而,大家誰也不想離開,都默默靜坐在天華寺尚在冒煙的廢墟里,仿佛在守候著什么。
入夜時分,一個年輕僧人眼尖,他發現已經坍塌了的藏經樓廢墟里,寶氣縈繞,金光閃爍。
莫非,還有未燃盡的余火不成?然而,那分明不是炙熱的火光,而是清涼的祥光。
幾個青年僧扒開廢墟,發現了兩函完好無損的佛經!
天哪,烈焰沖天,火舌席卷,連石頭都被燒崩了,兩函佛經居然能安然無恙!
云清和尚打開兩個經函,里面存放的分別是居士沮渠京聲所譯的《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天經》以及鳩摩羅什翻譯的《佛說彌勒大成佛經》。
他指著契此說:“契此,大火燎天,玉石俱焚,何緣此二經獨獨能夠幸免于難?”
契此裝傻充愣:“弟子如何知道。”
云清直視他的眼睛說:“看來,彌勒菩薩與這里有大因緣啊!”
契此一笑,并不搭話。
云清和尚繼續說道:“契此,這兩函佛經就留給你吧。你要好好看看彌勒菩薩是怎樣與民歡樂、普度眾生的。”
契此說:“好好,我就讀經吧。”
說著,他真的將兩函佛經搬到了自己跟前。然而,他不是恭恭敬敬捧讀,而是半倚半靠在了經函上面。
世界上哪有這樣讀書的!
何況,這是莊嚴神圣的佛經!
果然,云清和尚說道:“契此,不要胡鬧!經書是用來誦讀的。”
契此笑道:“黑燈瞎火,正是睡覺的時候,經函何妨當作枕頭呢!”
云清也笑了,不再言語。
靜默中,不時傳來僧人們的嘆息聲。是啊,好端端的天華寺已經化為了灰燼,今后如何安身呢?雖說“禪僧無家處處家,隨緣消業度年華”,然而,禪修悟道,畢竟需要一個相對固定的地方啊!
契此坐了起來,鄭重地對云清方丈說:“大和尚,天華寺徹底毀了,短時間之內難以恢復。這里房無一間,糧無一粒,已經無法再住眾了。因此,我建議您帶領大家去投靠縣城附近的岳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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