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第十八章 巧計

面對洛甫的質疑,惠澤笑道:“相爺嘗過便知。”

遂讓沙彌托上幾個金漆盤來。盤上放著幾碗果漿,色澤鮮艷,散發馨香。

惠澤道:“這是白老爺別出心裁釀的果酒,有酒味,卻又不是酒,所以也不算犯了忌諱。”

洛甫身為當朝宰相,什么山珍海味沒有嘗過,但是抿了一口那果酒,果覺味道醇芬,沁入心脾,便想白玉書也算是費盡心力,便應景贊道:“好酒!”

旋即,白玉書和惠澤緊繃的心弦放松下來,繼而便是輪番敬了相爺幾杯果酒,又伺候了幾回菜。

寒冬臘月,吃火鍋最是應景的。

小菜雖全是素菜,卻皆有肉食香氣,洛甫一整個宴席都顯得心情頗好。

酒酣腹飽,洛甫便開始和白玉書交談,詢問些白家境況。白玉書在惠澤的幫襯下透露了些白家現狀堪虞的信息。

洛甫想了想道:“凌云寺是白家先祖捐建,凌云寺對本相又有提攜再造之恩,本相與白家之間也算得上淵源不淺。私人藏書樓,堅守數百年,實屬不易,若在我朝傾塌,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本相回朝定會奏報皇上,為白家爭取一筆修繕款項。但是皇上會不會準奏,就看白家有沒有那個造化了。”

白云暖一旁默默聽著,知道洛甫場面上的話說得堂皇,但也給自己留了退路。要讓他傾力幫助白家,還是得琴官去做功夫。

白云暖正獨自在心里籌謀著,卻見洛甫朝她這邊投過目光來,忙起身向著洛甫行了福禮。

洛甫瞅著這個女娃子,一直覺得有眼緣,便問白玉書白云暖的年紀、有無許配人家等,白玉書一一作答,洛甫微微頷首,繼而又道:“膝下只有她一個么?”

“還有一個犬子。”

“因何不見白少爺隨行?”洛甫問。

白云暖忙替父親作答:“哥哥因近日天氣寒冷,染了風寒,在家養病,不便出門。”

白玉書和白姜氏對于女兒奇怪的說辭困惑不解,卻也不敢戳破。

洛甫象征性地點了點頭,繼而問惠澤道:“先前在前殿,聽方丈說起白家少爺琴藝精湛,本相還想著后生可畏,能與少年人切磋一二呢!適才雅閣獻曲的少年不是白少爺,又是何人?”

“是哥哥的教琴老師。因為哥哥病著,琴官相公不忍辜負了相爺百忙之中來洛縣探友的美意,又聽聞相爺盛名,對相爺很是仰慕,所以才冒昧到雅閣為相爺奏琴,若能聽到相爺的琴音,也算了是了了他平生夙愿了……”

席上眾人除了洛甫,都替白云暖捏了一把汗。

事已至此,白玉書和惠澤都沒辦法為白云暖圓場,只能由著白云暖發揮。

白玉書此刻恨不能將女兒抓到無人處一問究竟,但更在心里默禱洛甫能對白家蔭庇一二。

“本相既與白家有緣,那琴官相公是白少爺的教琴老師,本相與他也算有緣,切磋琴藝美事一樁。”洛甫爽快地答。

此刻,他也巴巴地能再見上琴官一面,那少年琴藝卓絕,又生得香/艷如畫,兩眼春/情攝魂蕩魄,早令他心下癢癢。

白云暖見洛甫如此說,忙敲邊鼓道:“彈琴是極雅之事,非我等門外漢能夠領略其中奧妙,如若再加上這樣吃喝的場所,更是對琴韻的褻/瀆。小女有個意見,不如相爺與琴官相公另約一處安靜處所,避開閑雜人等,互相討教,若何?”

洛甫一聽,心下大喜,白云暖的提議正中了他下懷,凌云寺在洛縣偏僻之處,就是洛縣距離京都也是千里迢迢,就算自己在此處放縱一回,亦不會有風聲傳到京都的皇上和同僚耳朵里去,便笑道:“本相與琴官,兩個大男子,同處一室,又沒有瓜田李下的嫌疑,無需避諱,有何不可?依本相看,白小姐提議甚好!”

相爺雅興大發,惠澤和白玉書忙起身張羅,安排了南邊廂房一處雅間,讓琴官和相爺品琴論道。

錦繡班回了洛縣,偌大的南廂房就只住了琴官一人,白雪皚皚間但聽得琴聲如泉水琤琮不息。

白云暖跪在大雄寶殿之上,雙掌合十,雙目緊閉,一張凝肅的小臉寫滿懺悔。

菩薩高大的金身襯得她纖瘦的身子更加單薄嬌小。

佛門圣地,清潔之地,阿暖促成這一樁見不得光的秘事,只要能保哥哥平安,我愿承擔一切罪責與后果。

白云暖在心里懺悔完,睜開眼睛注視著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薩。

不怕金剛怒目,就怕菩薩低眉。這一尊看似云淡風輕的佛尊,他的胸懷里又藏了怎樣的因果報應?

白云暖驀地眸光一冷,想前世自己唯唯諾諾,循規蹈矩,忍辱負重,又換得怎樣的結局?

母親早亡,兄長慘死,丈夫失寵,兒子喪命,自己纏綿病榻,青春夭亡。

而父親害死了母親卻能別抱琵琶,兒女雙全;那章思穎陰險狠毒,手上沾著數條人命,卻能夠承歡父母膝前,得到兄長信賴,在章家一人獨大,所謂因果報應到底是誰編織出來的謊言?

白云暖憤然起身,拂袖離了大殿。

走至殿門口,心硯便迎了上來,憂慮重重道:“小姐,老爺夫人在廂房等你。”

白云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

這一場官司,是該給父親母親一個交代的。

白玉書在耳房內找到了酣睡如泥的松塔,氣不打一處來。讓秦艽拿來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松塔正睡得哈喇子掉滿地,猛不丁一陣冰水砸來,立時驚跳起來。

見老爺怒目立在跟前,他條件反射就跪在地上,雖然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也不知是冷是嚇,渾身都打起顫來,嘴里怯怯喚道:“老……老爺……”

“少爺去哪兒了?”白玉書問他。

“少……少爺……”松塔正一腦袋漿糊,完全理不清思緒。少爺能在哪兒?不就是在廂房內彈琴嗎?

“你個混賬東西,連少爺去哪兒了都不知道,白家養你還不如養條狗!”白玉書說著一腳踹在松塔身上,松塔的身子跌落到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松塔不敢喊疼,立即爬起身,重新跪著。

白玉書又要抬腳踢他,秦艽報道:“老爺,小姐回來了。”

白玉書收回腳,轉身去看白云暖。

白云暖云淡風輕,十分從容,她向他福了福身子,道:“父親,哥哥已經回到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