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寺回洛縣的雪路上,不疾不徐行著一輛馬車。
馬蹄踏在雪上,車輪壓過路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明月的清輝灑落下來,和雪光交相輝映。
四兒坐在馬車前頭,一邊揮著鞭子,一邊沖后頭道:“少爺,你趕了這么遠的路,放了那么多筒焰火,這勞神傷財的,值嗎?”
章乃春躺在車廂里頭,雙手枕著后腦勺,一腳架在另一只腳上,放蕩不羈地晃蕩著,道:“這追女孩就是得燒銀子。”
“您除了燒銀子,還燒腦子……”四兒還沒嘟囔完,章乃春已從車廂內探出身來,隨手敲了一記他的腦袋。
“會不會說話啊你?什么叫燒腦子?那叫花心思。怪不得你爹娘給你取名叫四兒,二上加二!”
章乃春訓完,重新躺廂里。
四兒摸摸被敲疼的腦袋,嘿嘿地笑。
白振軒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借著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但見房內所有窗欞門戶、桌案床榻全是一色的香楠木,十分古拙而雅靜。
他掙扎著起身,發現頭痛欲裂。
“來人哪,有沒有人?這是哪里?”白振軒使勁撐著意識起身,見自己的猩紅斗篷還掛在屏風衣架上,便扶著家具小心走過去取。
剛拿了斗篷,房門便被推開了,章乃春和四兒走了進來。
“白少爺,你醒了?”章乃春笑容可掬地走過來,一邊吩咐四兒道:“四兒,快去給白少爺端洗臉水,再準備些早餐來。”
四兒得令,屁顛屁顛地跑出去。
白振軒困惑地看著章乃春,不解道:“章少爺?這是哪里?我怎么會在這兒?”
“這是我的一個私人小別院。”章乃春因著白云暖的緣故,對白振軒很是巴結。
“你的私人小別院?我怎么會在你的私人小別院?難道,你綁架了我?”白振軒登時警惕地看著章乃春。
章乃春阿平絕倒了,他以掌扶額,不可思議道:“白少爺,你……讓我刮目相看,我綁架你做什么?你白家是比我章家有錢,還是你白振軒貌若天仙?”
白振軒立時想到章乃春和琴官的曖/昧關系,警惕性又高了幾分,他焦躁地向后退了幾步,背脊抵在屏風衣架上,凜然道:“章乃春,我跟你說,我潔身自好,我不搞你們那一套的!”
“我們哪一套?”章乃春哭笑不得地看著白振軒。
“你和琴官那一套。”白振軒快速說完,背過身去。
章乃春諦笑皆非,心里暗罵一句:書呆子。面上拱手作揖,解釋道:“白少爺,我是受了令妹之托,才收留你的。”
“我妹妹?阿暖?”白振軒狐疑地回過身去。
“對啊。是白小姐所托。”章乃春攤了攤手。
“到底怎么回事?”
“那就得白小姐親自向你解釋了。”
這時,四兒并著一個跟班端了洗臉水和早餐進來,白振軒哪有心思吃?一邊披上斗篷,一邊奪門而逃。他得馬上見到阿暖,問個究竟。
章乃春見他步履匆促,便追在后面喊:“白少爺,不要急,讓我的馬車送你。”
白振軒跑出門外又站住了腳步,對哦,他還得向章乃春打聽阿暖和父親母親他們現在何處呢?是在凌云寺,還是已經回了白家。
老家人喜伯已打開了白家最前面的兩扇中門,從凌云寺歸來的幾輛馬車踏著滿地陽光魚貫駛進了白府。
旋即,幾個家人上前,扶人的扶人,搬箱的搬箱,牽馬的牽馬,卸車的卸車。
“老爺……”喜伯上前彎身聽候白玉書的差遣。
白玉書人逢喜事精神爽,笑逐顏開吩咐喜伯道:“喜伯,你趕緊帶著家人去打掃強金閣,大后日,相爺就要光臨咱們白家,一定要好生招待著。”
“相爺要來了?敢是要登臨強金閣閱覽藏書么?”喜伯一張老臉如花綻放,眼角額頭的皺紋顫動得如風中的菊花花瓣。
“是的是的,先別說這么多了,趕緊帶領家人們張羅起來,務必要伺候好丞相大人!”
喜伯不敢耽擱,隨即喚了家人們忙碌去了。
白玉書回身,見夫人姜氏笑吟吟立著,女兒白云暖卻一臉淡然神色。
他微笑著走過去,看著白云暖道:“阿暖,你把你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正問著,府門外便傳來一聲“吁——”車夫勒馬的呵斥聲,繼而便是急促的腳步聲,眾人回過頭去時,見白振軒披著猩紅斗篷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他的身后跟著章乃春和四兒。
“爺,可算見到您了!”松塔已經竄到白振軒身邊,一臉討好地笑。
白振軒脧了他一眼,低低說了一個字:“滾!”
松塔已經習慣了少爺粗魯的玩笑,吐了吐舌頭,退下了。
白振軒已經疾步走到眾人身邊,道:“父親母親,阿暖,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玉書見有章乃春在場,不能明言,便安撫白振軒道:“過幾日再談,先帶你母親和妹妹回內院去。”
白振軒只得遵從父命,攜著母親和妹妹向內院走去。
“白小姐——”章乃春見白云暖要走,慌忙喊住她。
白玉書想起先前在凌云寺時雨墨惹出的那樁禍事,便對章乃春心生反感,他有意擋住章乃春的視線,正色道:“章少爺到府上拜訪所為何事?”
章乃春一時語塞。
白云暖想著哥哥的事,總算是虧了章乃春幫忙,便向著章乃春鄭重地行了個福禮,爾后隨著哥哥母親回了內院。
章乃春看著白云暖的態度全不似先前在凌云寺時那般活潑熱情,心下暗忖她是不是礙于父親在場而故作矜持,心里悵然若失。
白玉書見章乃春猶疑著不肯離開,便道:“章少爺,白家接下來要忙碌幾天,沒空招待你,可不可以請章少爺擇日再來府上做客?”
章乃春眼睛一亮,隨即道:“甚好,那小侄改日再來拜訪。”說著喊了四兒離開。
剛走到白府門前,卻見迎面來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一老一少兩個男子,全都斯文有禮,謹慎文質,心下好奇不知他二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