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第三十一章 刁難

“就是大年三十晚上,阿暖做了個夢,夢見了一個神仙,他說哥哥有難,讓阿暖看在兄妹情分上無論如何都要救哥哥。阿暖在夢里嚇出一身冷汗,忙問他哥哥有什么難。神仙說元日的時候父親會帶舉家去凌云寺上香并留宿,還會托慧澤大師在元宵那日引薦哥哥去見一個貴客,神仙囑咐阿暖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哥哥去見那個貴客,否則祖宗蒙羞,白家清譽毀于一旦。阿暖問既是父親的命令,阿暖又如何能阻止得了?神仙便教了阿暖一個方法,他說臨近元宵節的時候,凌云寺會有大戶人家來演大戲還愿,阿暖只需和這大戶人家的少爺聯絡上,便可幫哥哥化險為夷。神仙說完就不見了,阿暖正要找他卻被母親喚醒,得知父親果真要帶舉家去凌云寺燒香并留宿,阿暖不敢不信夢中神仙之言,便按照神仙的囑咐一一做了。”

白云暖一邊絞著披風的帶子,一邊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父親。

白玉書顯然是信了白云暖的話,他若有所思問道:“那神仙果真在夢里說,若不阻止你哥哥去見那個貴客,便會讓祖宗蒙羞,白家清譽毀于一旦嗎?”

“嗯。”白云暖重重點頭,見父親心有戚戚焉,便想再嚇他一嚇,于是又道:“而且女兒覺得那神仙仙風道骨,鶴發童顏,有些面善,像極書香堂里懸掛的先祖白嶸珉的畫像……”

白玉書激靈靈一凜,有些驚魂甫定。半晌,他慘白的面色才恢復了些血色,有些虛脫地對白云暖道:“阿暖這回做得很好。”

“只是父親,你說相爺有斷袖之癖,什么是斷袖之癖?”

白云暖一言,白玉書一頭黑線。

女兒天真無害的目光灼灼地瞪視著自己,令他羞赧至極。他聽了女兒適才的解釋,想來她對斷袖之癖并不了解,而自己剛才竟在女兒跟前提到了這污穢的字眼,真是該死。

白玉書正懊喪著,那邊廂白振軒在不遠處朝這邊揮手。

“阿暖,快來玩好玩的。”

白云暖和父親談到“斷袖之癖”,本來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偏偏還要假裝鎮定自若天真無邪,聽到哥哥的召喚就像是聽到救援的號角,但白玉書沒讓她離開,她又只能立在原地等父親示下。

白玉書聽到白振軒呼喚白云暖過去,也恰巧尋到了臺階下,連忙揮手道:“莫辜負這大好春/光,趕緊隨你哥哥他們玩耍去吧!”

白云暖如聞大赦,忙三步并作兩步雀躍著跑走,沒跑出兩步,父親又喚住了她。

“阿暖——”

白云暖站住,回過頭局促地看著父親,不知他是不是又對自己適才的胡編亂造尋出了什么破綻,馬上集中所有注意力準備應付父親的盤問,不料父親卻溫和道:“對鹿鳴,不要再那么兇巴巴的,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寄人籬下,本就畏縮,阿暖可不可以不要使小姐性子?他父親畢竟是你哥哥的業師,咱們白家也是詩禮之家,有道是詩禮人家禮不衰。”

白云暖剛剛歡暢起來的心情又低落下去,她向著白玉書福了福身子,嘴里嘟噥道:“阿暖謹遵父親教誨。”

白振軒站在如茵的草地之上,雪白披風在春風里輕輕翻飛著,綠色的大背景將他一襲白裳襯托得分外出塵飄逸,溫潤如玉。

見白云暖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走到跟前來,便好奇道:“怎么了?父親訓你了?”

白云暖搖搖頭,又點點頭。

“到底是訓了還是沒訓?”

“半訓半沒訓。”白云暖盯著遠處正幫忙真娘監督家人們擺放炊具的溫鹿鳴,很是不忿地撇著嘴角。

白振軒回頭瞥見了溫鹿鳴的身影,頓時會意,“父親因為你對溫賢弟的態度訓你了,對吧?”

“訓倒也談不上,只是囑咐阿暖不要對你的溫賢弟太兇。”白云暖拿手指戳戳哥哥的胸口,哥哥對溫鹿鳴的親昵勁真令她吃醋,一口一個溫賢弟的。

白振軒捉住妹妹的手指,笑道:“對哦,哥哥覺得父親的囑咐是對的,你對溫賢弟的態度的確是兇了些,還不是一般的兇,有道是詩禮人家禮不衰……”

白云暖立時捂住了自己的雙耳,又是詩禮人家禮不衰,哥哥竟和父親一樣說教,真的有些煩。

白振軒見妹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便好笑地搖了搖頭。他拿下妹妹捂在耳朵上的手,溫柔道:“哥哥是真心覺得以溫賢弟的人品,不應該換來阿暖你這樣的態度。溫賢弟他……”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寄人籬下,本就畏縮,阿暖可不可以不要使小姐性子?他父親又是哥哥的業師,咱們白家也是詩禮之家,有道是詩禮人家禮不衰……”白云暖搖頭晃腦背出父親的說辭,然后斜睨著哥哥。

只見白振軒忍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我就說嘛,阿暖冰雪聰明一個孩子,不至于糊涂成那樣啊!你既然都知道這些理,為什么……”

“好了好了,從今往后阿暖謹遵父親和哥哥的教誨,對你的溫賢弟和顏悅色好不好?”白云暖拍掉哥哥捏在自己鼻子上的手,給了哥哥一個粲然的笑容。她心里想的是君子報仇千方百計,她要給溫鹿鳴一些顏色瞧瞧有的是方法,實在不必明目張膽,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落下個不淑嫻的名聲。

陰陰狗,咬死人。溫賢弟,你準備接招吧!

這一世,我看你還如何能和著那章思穎小婊砸毀我的名聲!

經過半天忙碌,煮鍋和燒烤架子都已經架好了,奴才們開始準備午餐。秦艽帶著松塔、四兒等小廝分成兩隊,一隊煮大鍋飯,一隊專門給主子們燒烤食物。真娘帶著綠蘿、紅玉等丫頭在兩邊來回跑,監督,并搭手。

白玉書和白姜氏囑咐少爺小姐們注意安全,便自去較遠處欣賞春花爛漫、湖水宜人,靜靜享受二人世界,不加入少爺小姐們的活動。

白振軒因著今日不會受父親拘束和斥責,便在章乃春的挑唆下,大膽地拉著溫鹿鳴、白云暖玩牌。

心硯和雨墨在草地上鋪了一層丹紅色撒金花的絨毯,幾個人便圍坐在毯子上開始玩牌。

大家說好了不賭錢,輸了只在臉上貼紙,幾局玩下來,白云暖已被貼了滿臉的紙,見其余三人除了溫鹿鳴零星貼了幾張紙之外,哥哥和章乃春都是大贏家。

白云暖被大家取笑得好沒意思,便扔了手里又摸上來的一副爛牌,抹干凈臉上的紙張道:“不玩了不玩了,沒勁死了。”

章乃春見白云暖惱了,忙也棄了手中的牌,討好笑道:“白小姐不喜歡玩牌,那我們玩別的,白小姐喜歡玩什么?”一臉哈巴狗的賤笑。

白云暖看在眼里,恨在心里,面上卻不動聲色。

要不是她經歷了前世種種,真要被章乃春的殷勤模樣給騙住了。想前世,章乃春最開始也是極盡追求之手段,自己雖然怨懟父親在嫁女兒的方式上近乎是賣而頗為反感,可是嫁給章乃春自己還是有幾分愿意的,畢竟章乃春對自己那么癡迷,她以為她終是嫁了個懂得憐惜自己的人,誰料,她與他竟是一段夙孽,這世上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得到了竟然就棄若敝屣。

“玩九連環吧!”白云暖給了章乃春一個攝魂蕩魄的笑容。

章乃春不禁看得入迷,喃喃道:“九連環?那是什么玩意兒?”

白云暖瞥見溫鹿鳴嘴角挑了挑,似乎在忍著笑,心里驚詫,九連環是閨閣中的把戲,慣于招蜂引蝶的章乃春反倒不知,難道斯文內斂的溫鹿鳴竟知道么?

當下喚過雨墨和心硯來展示,心硯解了自己頭發上一根紅絳,兩角打成死結,圍了個圓,兩手撐開那個圓,手指左勾右挑,便翻出一個新鮮的花樣來。雨墨就著姐姐的手,兩手手指也是左勾右挑,待接過心硯手上的紅絳時,紅絳又翻出一個新的花樣來。

兩姐妹你來我往,那根小小的紅絳在她們手中就跟精靈一樣,不斷推陳出新,看得眾人發了呆。

一時已變出八九個花樣,白云暖拿了那紅絳遞給章乃春道:“喏,就玩這個,九連環。”

章乃春接了那紅絳,興味盎然道:“好啊好啊,讓本少爺陪白小姐玩九連環。”

白云暖給了他一個天真無害的笑容,卻用陰森森的語氣道:“你現在還是門外漢,我玩這個都已經出神入化了,試問,一個菜鳥如何能陪一個高手玩?還是先找人練熟了,再和本小姐過招!”

白振軒覺得妹妹話說重了,便有些嗔怪地喚了一聲:“阿暖……”

誰知章乃春對白云暖正處于鬼迷心竅的階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刁難他卻當作是青睞,揮揮斷白振軒的話,對白云暖道:“本少爺這就練起來。兩位姐姐,哪一個肯教我?”

章乃春乞求地看著心硯和雨墨,白云暖抬手遮住了他的視線,道:“她倆不行,她倆要跟哥哥學棋,可沒空當你的免費老師。”

“阿暖!”白振軒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妹妹真真是刁蠻了些。

“哥哥,宿在凌云寺的時候你就答應過的,教心硯和雨墨學棋,難道哥哥竟忘了么?擇日不如撞日,整好今兒天時地利,哥哥又有閑暇。”白云暖說著便讓心硯去馬車上取圍棋。

雨墨一聽能讓少爺教自己下棋,也歡天喜地地隨著心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