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第五十九章 落胎

章乃春回到前庭,見父親還在筵席上應酬,樂不思蜀,便喚過父親的小廝,讓他轉告父親自己身子不適提早回章府。

囑咐完,未和白振軒告別,便攜了四兒乘了馬車火急火燎趕回章府去。

“少爺,怎么這么著急就要回府呀?老爺還沒走呢!”四兒戀戀不舍,他適才正和松塔他們吃酒吃得高興。

章乃春不發一言,只一路黑臉。

四兒便不好再問。

馬車臨到章府,章乃春又喚住了四兒:“先去藥房請個郎中來。”

四兒心里腹誹,大小姐的傷已經好了月余了,怎么又要請郎中啊?但見少爺面露慍色,也不敢做聲,只得又調轉馬頭去街上藥房請了劉郎中同回府里。

章念穎正陪著章思穎在園子里蕩秋千。

為了討好姐姐,讓姐姐盡早忘記那不堪回首的恥辱,章念穎絞破了腦汁,好不容易讓小廝新做了個秋千,姐姐看著喜歡,章念穎便屁顛屁顛地每日拉著姐姐到園子里蕩秋千。

作為一個老實懦弱的妹妹,章念穎也是盡力了。

夏日的陽光明麗地灑落在園子里。

章思穎坐在秋千上,任由妹妹章念穎在后頭推著,雙腳在空中一晃一晃。臉上是死水一樣的神色。一想到章家大院之外的天地,人們都在發狠地議論著自己,她就懊惱到吐血。

“不要推了!”

章思穎喊起來,章念穎嚇了一大跳。

“姐姐。是阿念推得太大力了嗎?那阿念動作輕點。”章念穎囁嚅道。

章思穎煩亂:“我讓你不要推了,你耳朵聾了嗎?”

章念穎的臉色尷尬地僵硬住。

從前姐姐的脾氣本來就不好,經過那一件事之后姐姐的脾氣更壞了。也不知姐姐的壞脾氣什么時候才能收斂。

“走開走開,一看到你這張哭喪的臉就生氣,不要在我面前觸霉頭,滾!”

章思穎拿手死命拍打了幾下秋千。

章念穎嚇得只好連聲道:“那姐姐自己在這里坐一會兒,阿念一會兒來找你,姐姐要不要吃點東西,阿念去給你拿。”

“我讓你滾。聽到沒有!”章思穎血紅著眼睛吼叫起來。

章念穎只好趕緊離開。

章思穎看著妹妹一步三回頭,卻不敢再靠近自己,終于漸行漸遠。

她虛脫地將頭倚在秋千架上。懊惱地拿手胡亂揩拭了幾下面頰上的淚水。

其實她也知道妹妹對她是真心的好,自己對妹妹的態度的確惡劣了些。可是她一看到阿念就想起自己被強/暴的事情。一直以來自己在妹妹面前都是施舍者,她像太陽一樣驕傲耀眼,妹妹一直站在她的陰影中。可是什么時候輪到妹妹來可憐她了?妹妹之所以敢一再同情她。不過因為她被強/暴了。妹妹可憐她,對她好,以換來自己對她的感激,她怎么能忍受得了自尊心被如此踐踏?

眼下最令她煩心的,還有一樁事。

自被劫匪強/暴至今已兩月有余,她的月信都沒有來,近日飲食遇油膩時還會作嘔,這令她著實有些慌。

想到此。章思穎喉頭又鼓脹起來,一陣惡心上涌。便歪于一側干嘔了一場,直嘔得淚眼汪汪。

她一手拍著自己胸口,一手撫著小肚,心緒如潮涌。

萬一自己真的懷孕了,那可怎么辦?

心若油煎之余,驀地又漸漸放松下來。

如果自己真的懷了那土匪種,倒也不怕。自己雖是章家大小姐,可是貞潔已毀,也別指望能再嫁入豪門,不如就老死在娘家。

若肚里果真珠胎暗結,生下女兒來就直接弄死,如果生下兒子來,過繼給哥哥當孩子,章家偌大產業,自己這一生也是無憂的。

只是不知道哥哥同不同意。

章思穎如意算盤打得叮當響,正在心里籌謀著,卻見章乃春大步流星進了后院,他身后四兒領著一個郎中模樣的人緊緊跟著,章思穎不由一驚。

“阿思,到房里來一下。”章乃春已經看見了章思穎,招呼一聲,便先行進了妹妹閨房。

章思穎正一頭霧水,不知哥哥要干什么。

四兒跑到近前,卑躬屈膝相請:“小姐,少爺讓您到房里一趟。”

章思穎只好隨著四兒走。

到了房內,章乃春拉了章思穎坐到桌邊,招呼劉郎中過來把脈。

章思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郎中說出自己有喜的事情來,可是那郎中凝神把了一會子脈之后,啥也沒說,作了個揖隨四兒出去了。

章思穎心里疑慮重重,難道并不是喜脈,而是自己多慮了嗎?

“哥哥,我的傷已經無礙了呀。”章思穎沖著章乃春尷尬一笑。

章乃春面上波瀾不驚,嘴里道:“還是請個郎中來替妹妹請一請平安脈方能放心。”

“有勞哥哥。”章思穎福了福身子。

章乃春看著妹妹難得溫順的樣子,心里不由想,從前囂張跋扈讓人無法消瘦,現如今出了那檔子事倒是讓妹妹學乖了,早知道,就讓這件事早點發生,也好挫挫她的銳氣!

想及此,又啞然失笑:為人兄長的,竟有如此想法,終是不應該。

遂拍拍章思穎的肩,安撫道:“外頭日頭大,小心中暑,還是屋里呆著吧!”

章思穎一凜:“哥哥可是覺得阿思如今是見不得光了?”

章乃春面色晴轉多云,心想:剛剛還在心里夸你安分了,這會子就又鬧騰起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遂懶得理章思穎,徑自出了妹妹香閨。

章思穎看著哥哥的背影。不禁郁悶。

哥哥何曾這樣輕慢于她,要不是自己出了那檔子事,哥哥還指望自己在父親跟前幫她美言幾句。對自己無不巴結寵溺,而今竟這樣冷淡她!

別說哥哥,就連最抬舉自己的父親,自那事之后是一眼都沒來看過自己。

章思穎越想越氣餒,又覺惡心犯嘔,真是難過得不行。

章乃春回到自己廂房時,四兒已領著劉郎中在房內等他。

讓四兒看了茶。章乃春問劉郎中道:“怎樣?是喜脈不?”

劉郎中點了點頭。

章乃春暗暗在心里叫苦不迭,白云暖的夢果真又應驗了。

當機立斷,讓劉郎中開了墮胎藥方。又給了劉郎中三百兩銀子做封口費,讓四兒隨了劉郎中去藥房抓藥。

晚上,四兒已讓廚房仆婦熬好了湯藥,并將湯藥送到章念穎處。說:“大小姐這倆月來的飲食都是二小姐負責的。少爺讓二小姐將這碗補湯晚飯時一起送給大小姐。”

章念穎原就是個蠢笨老實的,一聽是大哥的吩咐立即照做。

不料,晚飯時章思穎又是像往常一樣各種刁難,冷嘲熱諷一番,將飯食并著那碗湯藥砸了個稀巴爛。

章念穎沒法,讓丫鬟收拾了殘局,便去找章乃春復命。

章乃春見二妹妹懦弱不堪地垂首立于跟前,又是氣又是無奈。指著她罵道:“同一個爹媽生的,你們姐妹倆怎么就一個天一個地了?阿思能干精明偏生遇到了這樣倒霉的事。你一天到晚傻乎乎,連送一碗藥的事都做不好!咱們章家怎么就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你們這兩個女兒?原還想你們兩個日后嫁得金龜婿,幫襯幫襯你們的兄長我!現在倒好,兩個喪門星!”

章乃春背著手在屋內走來走去,氣得七竅生煙。

章念穎垂著頭,嘟噥道:“要不,哥哥你自己送一碗過去,看看姐姐肯喝不?姐姐脾氣不好,哥哥又不是不知道,這也怪我不得。”

見章念穎竟敢反駁自己,章乃春越發生氣:“應我你倒嘴皮子利索,阿思跟前你怎么就笨嘴拙舌的?阿思平日里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有本事你拿這話到阿思跟前去說呀!看她能有哥哥我度量大包容你不?”

章念穎的頭垂得更低了,抿了唇再不敢反駁。

章乃春嫌惡地推開她,出了廂房去尋四兒。

“少爺,二小姐惹您生氣了?”四兒上前一邊替章乃春打扇子一邊賠笑。

章乃春沉吟了一下道:“給大小姐服的藥還有嗎?”

“還剩了半碗。”

“那好,你先去回明夫人,就說老太太悶得慌,傳她去對過宅子里說話,等夫人去了老太太那邊,再把那剩下的半碗藥端到大小姐房里,我在大小姐房里等你。”

四兒一樣樣點了頭,徑自去了。

章乃春嘴角浮出一絲邪惡的笑。

父親今天在白家喜宴上喝多了酒橫豎要躺床上挺尸,雷打不動,母親又被自己遣去了祖母那邊,雖是假傳圣旨,可是母親到了那邊也少不得要陪老太太嘮嗑幾句,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園子來。

除掉阿思肚里那個土匪種還是得自己親自出馬!

這樣想著,便背著手,優哉游哉往章思穎屋里走去。

到了章思穎房里,見丫鬟們剛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章乃春便假意伸手摑了為首的丫鬟,喝道:“沒用的奴才,讓小姐好好吃頓飯不行嗎?都別在小姐跟前站著礙眼了,去去去,全部去少爺屋里等著,看我等下替大小姐好好教訓你們。”

那些丫鬟素日里常被章乃春召去屋里發泄獸欲,此刻聽章乃春如此說也不敢反抗,只能忍氣吞聲退出去,自去章乃春屋內等著,誰也不敢離開。

丫鬟們一走,章乃春便走到桌邊,用小指指甲撣了撣燭臺上蠟燭的燭芯,撣落了一截子灰,燭火竄高了不少,屋里登時亮堂起來。

“哥哥不是嫌妹妹丟了章家的臉,見不得光嗎?又干嘛將燭光挑得如此耀亮?存心羞辱妹妹么?”

章思穎尖酸刻薄的話令章乃春更加窩火,且不發作,忍耐著直到四兒端了藥過來。

“哥哥這是要做什么?”章乃春一直不吭聲,突然又讓四兒端了藥進來,章思穎心里有些慌。

章乃春仍是不回答她,只是命四兒道:“四兒,去把門關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