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第六十九章 良妻

心硯身上這套衣裳并不合身,很大。還是上回陪白云暖去天香園觀場時跟松塔借的,后來洗了就忘了還,松塔也沒討,今兒正好派上用場。

心硯是剛從章家回來,就在剛才她去見了章乃春。她當然不會把這事告訴真娘,就算真娘曾經幫過她,因為這事她連小姐都瞞著。她不過是想給章乃春一個討好小姐的機會,因為章乃春對小姐的心著實把她感動到了。

“我沒去哪里。”心硯囁嚅。

“沒去哪里,穿成這樣?”真娘斥責。

心硯只好撒謊道:“出去辦點事,姑娘家總是不方便,穿成這樣比較不容易招惹是非,你說對不,真娘?”

真娘想心硯能出去辦什么事,無非是白云暖叫她去辦的,便沒再追問,只是盯著心硯身上那套衣裳,打趣道:“這身衣裳是松塔的吧?”

心硯不好意思笑笑。

真娘一邊拿帕子給心硯擦汗一邊笑道:“瞧你都出汗了,也不和松塔借套夏裝來穿,這可是春裝,現在穿太厚了。其實撇開你和少爺,你和松塔倒也是般配的。”

真娘的話叫心硯的心往下一沉。

自古丫鬟的命運,要不做了主子的通房,便是配給小廝,或是像雨墨那樣遠嫁了。白家家風清白,少爺不能納妾更不會與丫鬟糾纏不清,自己如果沒有遠嫁,必是配給小廝。府里的小廝,松塔與她倒是恰到好處的一對。可是自己既然愛慕了少爺。便是個眼高于頂的,松塔和少爺比起來,確是猥瑣了太多。

想及此。心硯又是郁悶又是不甘,不免心慌道:“真娘,你怎么能如此尋我開心?”

說著,一溜煙跑走。

真娘在后面囑咐道:“趕緊回去把這身衣裳換了,讓旁人看見就不好了。”

心硯一口氣跑到內院,停腳,扶墻。喘氣,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已置身梅香塢西角門邊。

透過西角門,往里看去。回廊上大紅燈籠依舊高掛,只是廂房卻不見點燈。

少爺和少夫人今天雙回門,想必今夜沒有回府。

心硯鬼使神差便進了梅香塢,沿著回廊緩緩走到新房之外。

門上。雙喜還是簇新的。迎親那日散發的喜慶氣息還不曾散去。

心硯在那雙喜剪紙前駐了足,伸手輕輕觸摸那鮮艷的紅色,心里就跟滾過了一層火。

從前她還能推開這兩扇門,走進少爺的生活,現在,即便少爺不在這屋里,她的手也仿佛被什么牽絆住似的,再也不敢推開這門去窺探少爺的日常了。

從今往后再也不敢。

回到聽雨軒。自去耳房內換下衣裳,便見綠蘿找了來。

“心硯姐姐。你這大半天兒的,都去哪里了?讓我們好找。”

“沒了我,你們就吃不下睡不著了,還是怎么的?”心硯翻了翻白眼,笑著打趣。

綠蘿道:“吃不下睡不著倒談不上,可是會累死。今晚哪,兩位表小姐還有那位小表少爺都在小姐房內湊熱鬧,我和紅玉都快伺候不過來了,心硯姐姐,你趕緊隨我去吧!”

綠蘿說著拉了心硯便去白云暖房內。

到了白云暖房內,只見地上鋪著竹席,大家席地而坐,圍著打牌。

紅玉被表姐妹三人拉住湊數,她牌藝不精,早被貼了一臉紙,紙是沾了口水才能粘牢在臉上的。一個晚上輸下來,滿臉的口水,早就讓她如坐針氈,恨不能即刻就去水里洗個干凈。偏偏,三缺一,她脫身不得。

見到心硯,紅玉如見救星,跳起來將手里的牌往心硯說里一塞,嘴里道:“謝天謝地,心硯姐姐,你可算活著出現了,趕緊替了我吧,我的臉都要臭得發霉了。”

說著,也不管白云暖同不同意,趕緊向門外沖去。

白云暖伸了伸懶腰瞅著心硯道:“死哪里去了?”

心硯當然不會回答,自顧自坐下,裝傻就蒙混了問題,直接打牌。

心硯的牌藝比起紅玉那可精湛太多,不一會兒就讓表姐妹三人叫苦不迭。

彩星和沉林臉上的貼紙多了許多,輸紅了眼,嚷著一定要翻盤。白云暖卻意興闌珊,又有些困了,卻又打發客人不得,只好把牌替給綠蘿替一會兒,說:“輸了算我的。”

起身,撩起瓔珞珠簾轉進小書房去。

書房內,一盞宮燈亮如白晝。

戀奴正在書案前練字。

他還小,手掌握筆不牢,卻還是固執地憋著勁練習,小臉蛋神情十分專注。

白云暖抽身去端了碗果汁才進了書房,輕輕走到戀奴身邊,將果汁往他嘴邊送,道:“喝口果汁吧!”

戀奴扭頭給了白云暖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就著白云暖的手聽話地喝了一口,卻皺起眉頭道:“不是冰鎮的,暖表姐,我想喝冰鎮果汁。”

白云暖搖頭:“夜深了天涼,喝冰的恐喝壞了腸子,明兒出太陽時再給你喝冰鎮的,好么?”

戀奴沉吟了一下,小大人似的說道:“你的話橫豎我都是聽的,因為母親說,聽老婆話會發達。”

戀奴話一說完,瓔珞珠簾那邊就傳來一陣哄笑。

白云暖和戀奴都抬頭循聲望去,不知何時彩星、沉林、心硯和綠蘿都棄了牌,擠在珠簾處。此刻眾人探著腦袋,拿手指刮著自己的臉頰,紛紛嬉笑道:“羞羞人……”

白云暖還真個就漲紅了臉,戀奴卻十分泰然,只聽他不慌不忙道:“你們也都是讀過書人過字的,沒聽圣人云,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嗎?一個個不學圣人光明磊落,倒學起雞鳴狗盜之輩聽墻根了。真讓人瞧不起!”

見弟弟公然奚落自己,沉林不依了,率先擠進書房,用手拍著書案道:“你瞧不起我們,我們還瞧不起你呢!小小年紀,就學人家思春,不知羞!”

戀奴仍舊不疾不徐,春風和煦的,道:“難道你們將來就不嫁人不成親了?尋一個終身良伴是每個人的理想,也是每個人的權利,你們為什么要笑話我?難道三姐你將來要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你雖然長得比二姐漂亮,可是性格卻沒有二姐好,對一個男子而言,二姐嫁過去是賢內助,三姐卻未必是。”

沉林哪受得了這侮辱,早就不服氣地叫囂起來:“好你個死戀奴,小小年紀不學好,虧三姐平常那么疼你,你竟然如此不看好三姐我,歪理邪說一大篇一大篇的,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見她張牙舞爪地要撲過來,戀奴忙放下毛筆,躲到白云暖身后去:“暖表姐救我!”

那邊廂,眾人見沉林竟真的動怒,忙上來拉住她,彩星勸道:“沉林,戀奴不過小孩子,你竟和他計較!”

“他夸你是賢內助,你當然護著他!”沉林回頭吼了彩星一句,又扭頭看白云暖身后的戀奴,不服氣道,“我和彩星比不是賢內助,難道你的暖表姐就一定是你的賢內助嗎?要知道她可比你大了八歲呢!”

戀奴的腦袋從白云暖身后伸出來,一雙眼睛古靈精怪地眨著,“當然,女大三抱金磚,暖表姐比我大了八歲,我若娶了她,能抱到好幾塊金磚呢!暖表姐又漂亮,性子又好,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

戀奴說得煞有介事,極端認真,沉林一怔,書房內短暫的靜默之后,隨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無論是沉林還是白云暖都笑得前仰后合。

白云暖將手里的果汁放到書案上,回身沖著戀奴鞠了個大大的躬,笑道:“戀奴,你太抬舉表姐我了。”

“可我說的是真的。”

戀奴的認真沒人當回事,大家依舊笑,紛紛喊起了白云暖“!!”

“承讓承讓!”白云暖沖大伙兒揮揮手。

戀奴覺得很受傷,就因為自己年紀小,自己說的話就沒人當真了嗎?

他看著眾人的嬉笑,終于忍不住,嘴角一撇,便哭了起來。只是落淚,并沒有哭聲,繼而一陣風推開眾人就跑了出去。

白云暖道:“天晚了,大家也該散了,彩星和沉林趕緊去追戀奴吧!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能有什么事?白府又不是狼窩!”沉林不屑,“要追彩星去追,我晚上要和阿暖一起睡。”

于是彩星去追戀奴,沉林留在聽雨軒和白云暖共寢。

一宿無話。

章家大院內,章乃春卻是輾轉難眠。

今晚,白云暖的貼身小丫鬟心硯突然來找他,讓他去幫白云暖尋一個叫紫藤的丫鬟。

這令他又是激動又是辛酸。

激動的是,白云暖又肯利用他了;辛酸的是,白云暖只是在利用他。

其實,他心里明鏡兒似的,白云暖對他并沒有好感。但是能夠被利用,說明自己對她還是有價值的。

誰讓白云暖是他的女神呢?

他甘心情愿被女神利用。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夠俘虜美人心,抱得美人歸的。

章乃春胡思亂想,到了下半夜還顯得亢奮。凌晨時分才入睡。清晨第一縷曙光泄漏進窗子,他便起了身,喚來四兒,主仆二人出發尋紫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