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思穎被章乃春打得向后趔趄,直跌回到秋千架上。
“哥!”章念穎驚叫起來。
章乃春喝道:“阿念,這里沒你事,滾一邊去。”
章念穎見哥哥盛怒,不敢造次,默默走到一邊。
章思穎捂著辣的面頰,感覺著面頰在掌間一點點浮腫起來,卻也不敢吭聲。心想:自己毀了哥哥心上人的清白,哥哥惱羞成怒也可以理解,挨一巴掌就一巴掌吧!不料卻聽章乃春指著自己鼻子道:“幸而阿暖沒事,如果阿暖有事,你就和監牢里那個人妖一起給她陪葬!”
章思穎心跳漏跳一拍,她騰地起身,問章乃春道:“哥哥,你這話什么意思?白云暖沒事嗎?林光將呢?”
章乃春因適才一巴掌,略略解了氣,抖了抖袖子道:“我回府之前去了趟衙門,那人妖已經把你招了出來,說是你唆使他們到白家行惡的,要不是我給縣太爺賄賂了一大筆銀子,你此刻已經被官府拿到監牢里去了!從今往后,你好自為之,你要是再敢破壞你哥哥我的好事,小心我和爹說把你掃地出門!”
章乃春揚起手掌,作勢要打章思穎,章思穎抱著腦袋縮了縮。章乃春的手停在半空,他何曾見過趾高氣揚的章思穎也有這樣窩囊廢的時候,不禁覺得好笑,挺了挺自己腰脊,放下手,抖了抖袍子,笑道:“如果你從今往后在章府內安分守己,兄妹一場,我自會安排你的前程,給你尋一戶好人家嫁了。你是我章乃春的妹妹,失貞又怎樣?照樣給你風風光光嫁了!”
章乃春說著橫了章思穎一眼,離去。
看著章乃春揚眉吐氣的背影,章思穎癱軟地跌坐在秋千架上。她惱怒地扯著秋千架上的藤蔓葉子。一臉慍氣。
不日,便傳來林光將和鄭大娘的消息。
縣衙將二人之事申報了上司,都道是從來未有之變。知府又擬了奏疏上報刑部。刑部以為人妖敗俗,律所不載,于是判了凌遲處死,立即執行。可憐鄭大娘假充了半世婦人,討了若干便宜,到頭來卻累于林光將。死于洛縣縣衙之手。真是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白云暖聽聞此消息時。竟覺不痛快,那縣衙居然沒有處罰章思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章家行賄的緣故。
紫藤到了聽雨軒。見只有白云暖一個人坐在窗下榻上看書,心硯和綠蘿紅玉皆都不在。晨光透過窗子灑在白云暖身上,把白云暖的白皙肌膚映照得晶瑩剔透,宛若仙子。紫藤在心里暗嘆白云暖生得好,怪不得那章家大少爺為她神魂顛倒。
白云暖一抬頭,看見紫藤正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臉笑瞇瞇的。
白云暖便放下書。笑著招手讓紫藤進去。
“你家少夫人這幾日心情好點了沒?”白云暖問。
紫藤抿了唇,搖頭道:“人前是不哭了,可是一個人時就瞅見她偷偷抹淚,又勸她不得,允姑不讓人再提起假繡娘的事了。”
白云暖在心里冷笑,允姑倒聰明。把自己撇得干凈。不讓人提假繡娘的事。也就沒人再追究她的過錯了。
“那少爺呢?少爺就不勸勸他嗎?”
紫藤的神色更加凝然起來,“少爺白日在書香堂跟著溫先生上課。晚上也多是逗留在書房內,總是等少夫人睡著了他才回房,有時也干脆宿在書房內。”
白云暖的笑容斂去,微不可見蹙了蹙眉頭。盯著紫藤的臉看了一會子,見其眼角眉梢都藏著喜色,便道:“瞧你這丫頭沒心沒肺的,你家少夫人都愁成那樣了,你還有心情笑。”
紫藤頗不以為意,“難道我不笑,少夫人她就不愁了么?”她當然不會告訴白云暖自己心情好是因為適才見到了章大少爺。
“強詞奪理。”白云暖笑,“你一個人鬼鬼祟祟摸到聽雨軒來做什么?”
紫藤小心翼翼從袖子里掏出一封紅箋,雙手遞到白云暖跟前來,“喏,章大少爺讓我送來的。”
白云暖的神色一冷,并不去接那紅箋,對紫藤道:“這是私相授受,于禮不合,你趕緊去還了他。”
紫藤一愣。白小姐不是也隨章少爺去天香園觀過場,去小赤城游過湖嗎?怎么翻臉就跟翻書一樣?不對,白小姐一定是在矯情。自己畢竟不是心硯,小姐信不過自己。便道:“小姐,紫藤的命是你和章大少爺救的,所以我也樂意替你們跑腿,為你們分憂的。你有心事不用瞞著紫藤,紫藤雖然伺候少夫人,可是心里也把你和章少爺當主子的。”
白云暖有些煩,將書往榻上一扔,坐直了身子道:“紫藤,越說越沒譜了!你若認我是主子,你就去回了那章少爺,讓他從今往后再莫上白家的門!”
紫藤一凜,拿眼打量白云暖,確乎是惱了,但還是不死心道:“可是小姐,章少爺他對你……”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白云暖一想到章思穎教唆林光將上門要毀自己清白一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沒想到章乃春竟然還有臉上門糾纏她。不如今兒就把話說絕了,讓他斷了念想,從今往后落得省心干凈。
白云暖向紫藤揮揮手道:“你就把我適才的話拿去對那章乃春說了,從今往后,你若還要做他的走狗,不要怪我生氣去質問你家少夫人。”
紫藤愣住,見白云暖面冷如霜,知其是說真的,不由為章乃春抱屈。蹲身福了福,悶悶不樂地出了聽雨軒,要去白府大門口找四兒回話。
正悶頭走著,卻在梅香塢的回廊上撞上允姑,手里的紅箋落到地上去。
允姑從地上拾起,正要翻閱,被紫藤一把搶過。允姑只瞅見紅箋上“章乃春”三字。
“你這樣沒頭沒腦,失魂落魄的,是怎么了?”允姑問。
“沒什么。”紫藤悶頭嘟囔。
“沒什么就去廚房拿碗點心給少夫人吃,早膳可是一口都沒吃下去。”允姑不免長吁短嘆。
紫藤一想自己還得去回復那四兒,便立即搖頭道:“現在不行,小姐吩咐我送這紅箋去,你讓南湘或者寶蝶給少夫人端點心去。”
紫藤說著,急急就往西角門去。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允姑有些生氣,碎碎念道:“小姐吩咐的,你是梅香塢的丫鬟,為什么要跑聽雨軒的活計?”轉念一想,適才紅箋上寫了章乃春的名字,這紅箋一定是白云暖讓紫藤送給章乃春的。于是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嗤。還以為這白家書香世家有多好的家教,竟是這樣不顧禮義廉恥,那白姜氏只會對少夫人冷眼嚴苛,對自己的女兒卻如此縱容,由得她如此和男子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之前還以為是心硯那丫頭與章家花大少有私情,沒想到真還錯冤了那丫頭,竟是小姐不知自愛。要不是白云暖和章乃春糾纏不清,那章家人又豈會教唆假繡娘上門要毀她家少夫人清白?還帶累自己在白家抬不起頭來。
允姑越想越氣惱,恨不能立馬就將心里的話都潑給白姜氏聽,可是一想起她可憐的少夫人,她又忍了。
紫藤到了白府大門前,見四兒還坐在丹墀上。
四兒今天為了能見紫藤,特聽從章乃春的吩咐男扮女裝,冒充是紫藤的表妹,才得到喜伯同意,見到了紫藤。
這一會兒,見紫藤出來,他忙從丹墀上站起身來,笑道:“紫藤姐姐,你可出來了。”
紫藤道:“你怎么不在門房等著,坐這丹墀上,也不嫌臟?還白白打扮成姑娘的模樣兒,卻一點斯文都沒有。”
四兒嘿嘿地笑,盯著紫藤手上的紅箋,喜道:“怎么,是你家小姐給我家少爺回信了。”
紫藤張口欲言,卻轉念一想,和四兒說有什么用,心里又巴巴地想再見章乃春一面,便道:“章少爺在哪里?小姐有話讓我親口告訴他。”
于是四兒領著紫藤到了不遠處路旁大樹下停著的一輛馬車旁。
紫藤快速上了馬車,留四兒在外面把風。
章乃春見紫藤來了,喜出望外,他在馬車上坐正了,笑著問道:“紫藤,怎么樣?你家小姐怎么說?他接受我的道歉了嗎?”
那封紅箋上的措辭可是他花了不少銀子請有學問的儒生幫忙寫的,表達了濃重的歉疚,順便也再次表示了愛意。阿暖看到一定會感動、心軟的。
不料紫藤卻眸子一黯,搖頭道:“小姐根本連紅箋都沒有打開,就讓我把這紅箋送來還你。”
章乃春愣住,看來白云暖因為阿思教唆假繡娘一事的確動怒不小,也難怪,若那人妖得手,毀了阿暖的清白,的確后果不堪設想。白云暖生氣也是情理中事。又見紫藤愁眉不展,一臉歉疚,道:“章少爺,對不起,紫藤辦事不力……”
“沒事沒事,”章乃春擺手,“紫藤你做得很好,本少爺要好好謝你才是。”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只金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