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第二百五十章 小七斷菊,少爺替罪

白振軒駐足,目光企及之處,是一個小丫鬟的背影。白振軒略喝了幾杯酒,目光有些飄忽,但見金色的秋陽底下,那個身著淡黃色衣裳的小丫鬟背影很是婀娜,有些像心硯,他不由自主便喚出了聲:“心硯!”

小七一僵,本能地回過頭去。

原來是寧彥的丫鬟小七。白振軒看著小七那張清麗嬌俏的面孔,心里涌滿了失落。不是心硯!怎么可能是心硯?他的心硯早已化作洛縣郊外的一抔黃土。

那個夜晚,心硯像只無助的小兔在月色里狂奔,披頭散發,衣裳不整,然后決絕地往王家園湖里縱身一躍……自此天上人間,天人永隔。

想到這一幕,白振軒只覺心頭一股錐心的疼,眼前便眼冒金星起來。小七回頭見是白振軒時,原要躲開,忽見白振軒一手捂著心口,身子搖晃著,似是站立不穩,搖搖欲墜。她顧不得其他,扔下手里那枝斷菊,撲到白振軒身邊,扶住他道:“少爺,你怎么了?”

如此熟悉的稱呼,如此遙遠的稱呼,他有多久沒有聽人喚他一句“少爺”了。白振軒抬眼看小七的這一瞬,竟產生心硯就立于跟前的錯覺,他蹙著眉,喃喃喚道:“心硯……”

小七激靈靈一凜,心里涌滿了感動。

這么久,這么久了,少爺還記著她這個已死之人。

兩廂沉默著,兩廂眼里都閃著淚花。

白振軒最先回神,見小七眼底依稀有水光,詫異道:“小七姑娘,你怎么哭了?”

小七急忙放開白振軒。眼睛看向別處,假意揉著,道:“是剛才一陣風,一陣風帶了幾粒沙子,迷了奴婢的眼睛……白少爺,你又為什么哭呀?”

“我?我也是沙子迷了眼睛……”

二人不免有些局促。

小七沒話找話道:“少爺剛才是不是認錯人了?奴婢聽少爺喚‘心硯’,心硯。心硯是誰?”

“是我最心愛的女子。可是卻被我的愛害死了……”

白振軒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仿佛歷經了滄海桑田。小七聽著那哀傷欲絕的話,心頭已是疼痛萬分。更加沒有勇氣扭頭去看白振軒一眼。

“或許,她沒有怨你,擁有你的愛,她雖然死去。卻亦是幸福的。”小七拿話寬慰白振軒。白振軒卻頻頻搖頭,“今生今世。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該愛時沒有勇敢愛,該斷時卻又藕斷絲連,因為我的懦弱,優柔寡斷。害死了兩個女子。如果人生可以重頭來過,我不會再錯過心硯……”

小七的淚終是忍不住,重重滾落下來。她急忙背轉身。忙不迭用手背揩淚。少爺,有你這句話。心硯雖死無憾。

白振軒自嘲地笑了笑,“小七,我許是喝醉了,不然怎么會同你說這些呢?”

小七正要再安慰白振軒幾句,一個太監走過來,站在那盆綠菊跟前,用太監慣有的尖細嗓音驚叫道:“哎呀,是哪個手賤的,竟然折斷了這盆最珍貴的綠菊?這可是王妃最愛的一盆,要死了要死了,是哪個兔崽子,被灑家抓到,定拉到王妃跟前去,非打斷他的手不可!什么破爪子,如此下賤!在娘胎里就沒有好好綁紅線!”

太監叫囂著,因他掌管王府里的花綠化等工作,綠菊被折,他首當問責,所以尤其緊張,不抓到那個兇手,他自己就得被罰。

小七看著那太監的方向,蹙眉不語。

白振軒看了看她,再看看綠菊,便伸手拍拍她的肩,大步流星走向那個小太監,道:“這綠菊是我不小心弄斷的,你盡管去稟告王妃,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行了,免得王妃懲罰你。”

那小太監見來認罪的是王妃的親兄弟太子的侍講大人,連屁都不敢再放一個,點頭哈腰,灰溜溜去了。

白振軒回頭給了小七一個淡淡的微笑。小七見他的微笑間籠了一層淡淡的憂傷,心里不由一酸。心硯已死,她是小七,她又有什么身份去安慰她的少爺呢?

楊沐飛今日因為盡興,多喝了幾杯。忽見不知何時,白云暖已經回到宴席上,卻不見自己的夫人劉靈芝,便道:“表妹,可見著你表嫂?”

白云暖拿紈扇掩嘴道:“瞧你有了酒夫人,就把真夫人給拋到腦后去了,只怕從這雍王府出去,一回到尚書府,就有搓衣板等著你的膝蓋了。”

“表妹何出此言哪?”楊沐飛有些囧。

白云暖正色道:“不瞞表哥你說,適才阿暖不小心把表嫂得罪了,她已經負氣先回尚書府去了。”

楊沐飛有些訝異,不知道白云暖能得罪劉靈芝什么,但因為如今白云暖可是雍王府,他只能數落自己的妻子,道:“定是她耍小姐脾氣了,等回到尚書府,看我好好教訓她!”

眾人皆知楊沐飛是喝醉了酒渾說的,不由起哄取笑起來。

白云暖道:“沒得為了阿暖,讓你們恩愛夫妻有了嫌隙,那可是阿暖的罪過。我已讓丫鬟準備了薄禮,表哥回去時,幫我帶去給表嫂,就說是我與她賠罪的。”

楊沐飛見白云暖給他臺階下,心里很是受用,又與張易辰喝了不少酒,拍了不少馬屁。

相比楊沐飛的圓滑,溫鹿鳴可就實誠得多,這也是白云暖比較欣賞他的原因。楊沐飛始終是親人,溫鹿鳴卻是朋友。親朋好友,親人再不濟也是排在朋友前面的,這是沒法子的事。

白云暖怕楊沐飛喝太多,回去會惹事,便讓人早早送他回去,又派了真娘前去尚書府,將自己的心意帶去給劉靈芝,怕楊沐飛酒醉表達不周。

那劉靈芝見白云暖如此放下身段,自然也覺自己有點過分了,又回贈了禮物給張翰。

禮物而已,沒別的意思,白云暖自然是接受的。

溫鹿鳴和白蘋又留在王府內共進了晚餐,當夜留宿王府內。

溫鹿鳴為人正直厚道,張易辰很是抬舉他,二人秉燭夜談,又是下棋,又是書畫,很有共同話題。

白云暖、則和白振軒、白蘋三人閑話家常,聊到洛縣老家父親與駱雪音的家書,說了說白靈白清那對龍鳳胎的一些趣事,白振軒覺得累,便回東宮去了。

暖閣里就留了姐妹二人。

白蘋神色郁郁,眼角眉梢很是落寞。白云暖憶起之前,談及白靈白清時,就見她神色不爽郁郁寡歡,心里便有些猜疑,又不敢直面提問,只能旁敲側擊問她和溫鹿鳴的房事之類的問題。不料,白蘋倒是自己提起來了。

“阿暖,”她說,“姐姐我遇到不幸的事情了……”

白蘋欲言又止,白云暖的心便揪了起來,“難道姐姐……”

白蘋點了點頭,白云暖的心便沉到谷底。

白云暖伸手握了握白蘋的手,道:“沒事,姐姐還年輕,橫豎會有的。”

白蘋面如死灰,“已經請了幾個婦科圣手看過了,都下了死斷,我此生想當母親無望。”

白云暖深深一怔。

白蘋已經哭了起來,她是個含蓄的女子,即使面對這樣的打擊,亦不敢放縱自己心里的委屈。

白云暖伸手將她抱在自己懷里,心里難過無比。為什么這世上好人卻沒有好報呢?白蘋這樣一個品性都好的女子,怎么就沒有當母親的機會呢?

“姐姐,世界如此大,總會有良醫良方的,我們慢慢找著,便是了。”白云暖覺得自己的安慰是如此蒼白無力。

白蘋哭得梨花帶雨的,她哽咽道:“你姐夫也是這么說的,可是他越是如此說,我心里就越是過意不去。你也知道,你姐夫是怎樣的一個好人兒,我怎能讓他絕后呢?他可是溫家唯一的血脈。”

“姐姐,你不要多想了好嗎?走一步看一步,說不定哪一天你就突然懷上了呢?”

白蘋搖頭:“只怕我能等,你姐夫也愿意等,可是我公公他卻不愿意等呢?”

白云暖皺起了眉頭,“怎么,他老人家也已經知道你不孕一事了?”

白蘋點頭,“是無意中聽見的。”

“他是什么態度?”

白云暖從白蘋的神色里已經預見了溫詩任的態度。老人家遇到這樣的事通常都無法理性,這可以理解。

“其實溫先生什么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夫什么態度。”

“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一夜,白云暖因為白蘋的事無法安眠。那邊廂,白蘋也無法入睡,于是姐妹二人便睡到一張床上,又聊天至半夜,方才漸漸睡去。

清晨,白云暖一覺驚醒,白蘋還在呼呼大睡。

白云暖憐惜地望一眼她的睡容,幫她掖了掖被子,沒有打擾她,便躡手躡腳起身,也沒有叫丫鬟,自己拿了件披風披上走出里間。

剛推開門,伴著一股清新的晨間空氣,撲入眼簾的是張易辰長身玉立、俊朗不凡的身形。

“王爺……”

白云暖剛一張口,張易辰就伸出食指摁住了她的唇。白云暖抬眼,但見他眼里盈滿了笑意,從那笑意,白云暖不自覺便覺著幸福起來。

繼而,他輕輕拉住她的手,縱身一躍,二人的身子便飛上了雍王府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