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張易辰心煩意亂,正欲出宮,卻在御花園里遇到了鐘離雪。
“叩見戚娘娘。”
昔日王府婢女,如今已貴為皇帝的女子,禮數自然是少不了的。鐘離雪的目光在張易辰面上滑過,心上卻有別樣的心緒。自從蒙古秋狩之后,他便進駐了她的心扉。此刻,見張易辰一襲華美袍服,外罩雪白大氅,整個人看起來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心里更加一疼。鐘離雪朝美善使了個眼色,美善便向張易辰福了福身子,到不遠處望風去了。
“王爺眉宇間有憂郁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難之事?”鐘離雪心里當然知道張易辰遇到了什么煩心事,可是面上卻仍然假惺惺地關懷著。
張易辰又怎么會同鐘離雪說自己的心事呢?只是扯了扯嘴角岔開話題道:“娘娘在宮里一切安好?阿暖很是牽掛娘娘。”
“既然如此,可讓王妃進宮來探本宮,王爺知道本宮如今身不由己,要出宮一趟著實不易。”
張易辰客氣地點頭,便拱手告辭。
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鐘離雪突然地不甘心,她道:“王爺,或許本宮能解你燃眉之急呢?”
張易辰站住腳步,回過身來。是啊,戚美人如今是父皇跟前的紅人,或許她替自己說一句話頂自己千言萬語。
“娘娘知道本王目前所遇之事?”
鐘離雪點頭,“你父皇同本宮說過了。蒙古王替他的女兒娜仁高娃公主向王爺提親呢!王爺是苦于無拒絕的良策嗎?”
張易辰見鐘離雪話說及此,便也不含糊,直接道:“娘娘可有良策?”
“有。但是本宮有一個條件。”
張易辰的眉峰挑了挑。
鐘離雪道:“請王爺想個法子將戚杰調到羽林軍里任職。”
張易辰蹙了蹙眉,沒拒絕,也沒答應,徑自去了。
鐘離雪看著張易辰離去的方向,心里道:只有讓戚杰入宮,我才有法子實施復仇計劃。如若,你不是皇帝的兒子。你才是我心中最佳的復仇人選,可是偏偏你身上留著漢家皇朝的血,你是我的仇人……
美善回到鐘離雪身邊。見鐘離雪一臉煞白,便急道:“娘娘可是冷了?這冰天雪地的,趕緊隨奴婢回宮吧!”
鐘離雪虛脫地點了點頭,一想到前路漫漫。她的心就沉重無比。
雍王府內。白云暖正坐在暖閣里六神無主的,門被推開了,娜仁高娃和薩仁高娃毫無禮貌地闖了進來。
小七忙上去掩門,嘴里道:“兩位公主,你們這是做什么?”
娜仁高娃徑自走到白云暖跟前,下巴微微揚起,得意道:“我父王今天已經入宮去向皇帝提親了!”她的眼睛閃著一抹妖艷的光。
白云暖不動聲色“哦”了一聲。娜仁高娃急了,“喂。你怎么一點兒都不著急?雍王很快就要娶我了,你不應該要有危機感的嗎?”
白云暖笑道:“我看未必。”
娜仁高娃一愣:“我父王都向皇帝提親了。只要皇帝下一道圣旨,還有變數不成?”
“皇帝的圣旨不還沒下嗎?”
娜仁高娃又是一愣,迅速調整了一臉笑容道:“我大蒙古公主只是要做你漢家皇朝一個小小王爺的側室,皇帝焉能不肯?”
“只怕屆時,皇上覺得委屈了公主,所以未必就肯依從此事,說不定為公主另尋良配,也未可知。”
娜仁高娃不悅道:“其他人我才不稀罕,我就是喜歡雍王,我就要嫁給雍王!”
小七搖頭道:“那也要我們王爺愿意娶公主您才是,依奴婢看來,公主若真的要嫁給我們王爺,讓蒙古王去向皇上提親,未必就包成,還不如直接討好王爺。可是奴婢覺得此事懸。我們王爺不喜歡騎馬的女子。”
小七有意打擊娜仁高娃,沒想到娜仁高娃卻較真起來,“你這個丫頭倒是提醒了我,王爺的確說過他不喜歡騎馬的女子,他說騎馬的女子粗蠻,從今往后,我不騎馬就是了。”
“王爺還不喜歡公主的名字呢!娜仁高娃,這么長,喊起來費勁,王爺平時都喚我們王妃‘阿暖’的。”
“那我改名字好了,從今往后我就叫娜娜,薩仁高娃,你就叫薩薩,這樣我們就像漢人的名字了。”
娜仁高娃興沖沖地拉著薩仁高娃去了,臨出門前,回頭對白云暖道:“我不會放棄的!”
白云暖覺得無奈。遇到這樣近乎無賴的情敵,也是醉了。
送走娜仁高娃和薩仁高娃,真娘嗔怪小七道:“就你多嘴主意多,還給她出主意。”
小七笑:“我只是瞎說,誰知道她作了真,不過我們王爺怎么會看得上她呢!她不過是白瞎了這心思罷了。”
白云暖道:“你們別爭了,讓我靜靜。”
真娘和小七面面相覷,欲言又止,見白云暖面色郁郁,便只好退了出去。
白云暖一個人怔怔坐著,想了許多,如果皇上當真賜婚,她該怎么辦?她這一世還要接受與人共享一夫的命運嗎?一想起宅門里頭女人們為了爭寵斗個你死我活,她就從心里生出許多厭惡來。
也不知張易辰今日入宮,與皇帝談得怎樣了。
白云暖起身去看窗外,一窗子的暮色沉沉地壓下來。天上飄下斗大的雪花,將窗外的花草樹木、屋宇宮室都包裹成銀色。冰雪世界中,有一個人影踽踽獨行。
斗篷風帽將那人裹得嚴嚴實實的,白云暖還是從那身形認出了來人是安宇夢。
白云暖起身,也沒有喚真娘和小七,自己從屏風衣架上取下猩紅斗篷披上,開門走了出去。
雪風烈烈,凍人臉頰。白云暖裹緊了斗篷向安宇夢揮手,招呼道:“宇夢!”
安宇夢抱緊手里的書稿,疾步入了回廊。
白云暖引著他進了一旁的宴息室,方才看向他手里,道:“什么啊?”
“新近寫的小說,想拿來給你瞧瞧。”安宇夢將書稿小心放到桌案上,長舒一口氣,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白云暖拿帕子擦拭他眉毛睫毛上沾著的雪花片,嘴里怪道:“這么重要的手稿怎么不拿一個盒子裝上?萬一被風吹走,或是被雪打濕了,你這段時間廢寢忘食嘔心瀝血的功夫可就白費了。”
安宇夢已解了身上的斗篷,掛到一旁衣架上,笑著敲敲自己胸口,道:“我的懷抱便是最好的盒子,用生命寫作,也用生命保護這些書稿的安全。”
“貧嘴!”白云暖笑瞪了安宇夢一眼,便坐到一旁看起書稿來,“我可是你第一個讀者,倍感榮幸,自然若有不好的地方,我給你扔磚頭,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阿暖,我先回去了,站在這里看你看我的書,好生緊張啊!”
白云暖抬頭,果見安宇夢額上腮邊亮晶晶沁出一層細密汗珠。文章就像一個人的孩子,讓自己的孩子被人品頭論足,的確是會緊張的。
白云暖將帕子遞給安宇夢,道:“瞧你這點出息,手稿擱我這兒,我好好看著,這么多故事,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等我看完了,好好找你說說我的讀后感。”
安宇夢如聞大赦,拿帕子胡亂揩拭額汗,復又將帕子遞還給白云暖,便急忙忙回去了。
于是,白云暖坐在燈下專心看起了安宇夢的文章。安宇夢這份手稿,共有十來個小故事,題材都是青年男女自由戀愛,不顧禮教約束,按照自己的情感和意愿,大膽追求心愛的人,并都獲得了幸福的結局。
安宇夢塑造的人物形象鮮明生動,故事情節曲折離奇,文章布局嚴謹巧妙,文筆簡練,描寫細膩,實在是妙筆生花的佳作。
白云暖一篇篇翻讀下去,竟渾然忘我,娜仁高娃帶給她的不愉快也一時被忘記了。看完所有手稿,她一個人怔怔坐于燈下,出了好一會兒神。安宇夢在現實生活中尋不到愛情,便將自己的愛情之夢寄托于文字,他總算是讓他的愛情在文字里尋到了完滿。
白云暖捧著心口,看著跳動的燈花,思緒翻涌。
宴息室的門開了,張易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白云暖放下書稿,大步走了上去,一下就抱住了張易辰。
愛情是多么美好的花朵,她也擁有的,她絕不能放棄了。
白云暖將頭深深埋進張易辰的胸口。
白云暖極少這樣的作態,將張易辰唬了一跳。此刻,他能感覺到白云暖對他有著無盡的流連與依賴,這是他樂于見到的,于是他伸手環住白云暖,喃喃道:“阿暖,你放心,我不會答應蒙古王的提親的。”
白云暖沒有抬頭,只是在唇邊綻了一抹幸福的笑。她知道,她知道的,這一世,她托付終身的是個良人。而她,唯一能報答的,便是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