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暖怎么也沒法想到,靜依公主竟然找張易辰說過戀奴與自己的事,自然是編排了一些謊言,若不是張易辰信她,只怕前世的悲劇又要重演一遍。
“王爺,你怎么可以對我這么好呢?”白云暖鼻頭發酸。
張易辰摟住她道:“你是我的妻子啊!你為我生了四個孩子,我怎能不感激你,不深愛你呢?”
白云暖的淚再也控制不住繽紛而下。她緊緊依偎在張易辰懷里,心里有一個執念:如果有來生,我還做你的妻子。
“阿暖,公主府,我陪你一起去吧!”張易辰提議。
白云暖幸福地點了頭。
當張易辰與白云暖并肩出現在靜依面前時,靜依有些吃驚,到底是背著白云暖在張易辰面前搬弄了是非,靜依有些不自在。
白云暖和張易辰互視一眼,特別真誠地對靜依道:“公主,今日我們夫妻二人來,是要和你開誠布公的。”
“開誠布公什么?”靜依不悅,“是要和我說皇叔是如何縱容你成為這些年破壞我家庭的第三者嗎?”
“靜依,叔叔和嬸嬸今日到公主府來是要幫你的,如若你覺得你和戀奴真的過不下去了,也不愿和戀奴過下去了,那么叔叔[和嬸嬸即刻就走。”張易辰道。
靜依苦笑起來:“成親這么多年了,駙馬如果有心對我好,早就好了。他心里只裝了嬸嬸一個人,靜依只是個可憐的女人,青春又如何。貌美又如何,有權有勢又如何,終究是不如嬸嬸……”
看著靜依眼里噙淚的落寞模樣,白云暖心生憐憫,她柔聲道:“所以靜依,我和你叔叔來幫你呀!”
靜依一顫,抬眼看著白云暖真誠的眸子。
張易辰送白云暖到了戀奴的屋外便止了步。
白云暖道:“王爺不與我一同進去嗎?”
張易辰搖頭:“我想。戀奴有些話是不好當著我的面對你傾訴的,愛一個人沒有錯,我們不要去責怪他。畢竟在我們面前,戀奴還只是個孩子。他是個迷路的孩子,現在需要你將他領出來,領到正確的方向上。而除了你。他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
張易辰握了握白云暖的肩,給了白云暖一個篤定而鼓勵的笑容,道:“我在這里等你。”
白云暖點了頭,深吸一口氣進了戀奴的屋子。
戀奴的屋子里顯得昏暗,窗子沒開,燈也沒點,暗摸摸一片。白云暖只能隱約辨認出躺在窗前榻上蜷縮成一團的黑影是戀奴。
白云暖走過去,將窗子打開。天光透過窗棱泄漏進來,戀奴用手擋在眼睛上。渾身顫了顫。
看到白云暖,他也絲毫不像過往那樣在意自己的形象,而是依舊癱著。
白云暖走到他身邊,伸手便抽打他的屁股,戀奴吃痛,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表姐,你這是干嘛?打疼我了。”
“還知道疼啊,說明你還活著嘛!一個大活人,年紀輕輕,還是當朝皇上最寵愛的駙馬爺,卻蝸在屋子里一灘爛泥似的,成何體統?”白云暖毫不留情面地訓斥戀奴。
戀奴難為情,但又面子上下不來,嘟囔道:“我不要你管。”
白云暖看著戀奴矯情又孩子氣的模樣,又可氣又可笑道:“你這輩子不就是妄想著被我管嗎?”
戀奴語塞,于是垂了頭,不敢看白云暖。
白云暖在戀奴身邊做了下來,一把把頭靠在了戀奴肩上,戀奴就如觸電一般彈開了。
白云暖不解地看著他道:“你這是怎么了?你心底里不就是想和我這樣親密接觸嗎?何以如此反應?”
戀奴再次語塞。
白云暖越發有了打趣他的意思:“怎么?你難道不是真心喜歡我嗎?你暗戀了我這么多年,如今心中的愿望就要實現了,你為什么又退縮了呢?我今兒來,原是要探明你的心意,回去勸說王爺讓他成全你我遠走高飛的,我不能看著你這么消沉下去。”
“表姐,你何苦挖苦我呢?”戀奴終于忍不住說道。
白云暖道:“我何曾挖苦你來著?我是說真的。”
“表姐——”戀奴騰地站起了身。
白云暖也站了起來,灼灼問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我,為了我你不肯接納靜依對你的愛意,你將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硬生生逼成了一個閨閣怨婦,你既然心意如鐵一心愛我,我總要回應你一些什么?我是你的表姐,我們姐弟情深,我斷看不得你為了我毀了自己,所以我是真的要和你遠走高飛的,而你竟然望而卻步,難道你對我,其實只是葉公好龍?葉公子高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文以寫龍。于是天龍聞而下之,窺頭于牖,施尾于堂。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也。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有一些人愛好某種事物,實際上并不是真正愛好,甚至是懼怕、反感,而你就是這葉公,而我做了你心中這么多年的天龍,被靜依恨,被靜依怨,被靜依不齒,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這些年表姐白擔了這虛名,戀奴,這些年,你對表姐好狠毒好殘忍哪!”
白云暖步步緊逼,臉直貼到了戀奴的臉上,戀奴只覺喘不過氣來,一下就癱坐到了榻上。
他喘著粗氣,顫抖著唇,說不話來。
白云暖道:“戀奴,其實你心中也沒有你想象的那般愛我,你愛的是你自己的執念,是你自己給自己制造的一個夢,現在你再不從夢中醒來,你的家人都要被你拖累了。你難道一點兒都不體恤你大哥嗎?他因為你的牽累。官位都要不保了。戀奴,醒醒吧,靜依是無辜的。她那么愛你,你如何忍心為了一個不該做的夢而辜負了她,毀了原本屬于你倆的幸福?”
戀奴心潮澎湃,此刻他震動的心緒卻不能用言語表達出來,只是如木頭人一般呆坐著。
白云暖道:“你好好想想吧!你是當年的狀元,寒窗苦讀,技壓群雄。你何等聰明,其間的道理又何須旁人替你說破?”
白云暖說著,嘆了口氣。出了屋子。
屋外,張易辰擔心地迎了上來,“怎樣?”
白云暖有些乏累道:“走吧!該做的我們都做了,我們盡力了。一切全憑他自己的造化了。”
白云暖和張易辰離了公主府。靜依便進了戀奴的屋子。
戀奴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榻上,一句話也沒說。
靜依默默地走到他身邊去,坐在了白云暖先前坐的位置上。
她道:“我真的就那么討人厭嗎?這些年我一定是也有錯的,可是這些錯都是有原因的,我不過是想挽回我丈夫的心罷了。如若你愛的那個人她也愛你,她能照顧你,我一定選擇退出,不會對你死纏爛打。可是嬸嬸她不能啊!她是雍王妃,她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有自己的幸福,她無法好好地愛你照顧你啊,既然你愛的人不能盡責,這份責任總要有人來擔,我是公主,你是駙馬,我是你的妻子,我不照顧你又讓誰來照顧你呢?這些年我一味在心里猜疑和忌恨,我總沒有與你敞開心扉,坦誠相待,所以我們夫妻走到如今冰凍的局面,我肯定是有責任的。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很想做一個好妻子,戀奴,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只有我們兩個好好的,你的大哥你的家人包括皇叔和你表姐也才能好好的,你為什么就不能為了大家的幸福而委曲求全一下呢?我真的有那么不堪嗎?我真的就那么不討人喜歡嗎?還是這些年你從不肯嘗試著正眼看我?”
靜依近乎哀求的話讓戀奴心里酸到了極點,他很艱難才命令自己抬起頭,正眼看她。
四目相對,戀奴有些酸楚,這樣年輕的靜依,鬢邊竟有了一絲白發,雖然很隱秘,但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
幾日后,公主府里送了一馬車靜依親生釀的葡萄酒到雍王府去,小廝將一封花箋送到了白云暖手里,花箋上是靜依親筆寫下的兩個字:謝謝。
白云暖知道靜依終于是求仁得仁了。
很快的,皇上解除了楊沐飛的禁足,楊沐飛卻自己遞出了辭呈。
劉靈芝不避諱地到雍王府來哭哭啼啼,所有恩怨都不去計較了,她拉著白云暖的手哀懇道:“你說沐飛他是不是瘋了?是不是瘋了?他將官服官帽和辭呈留在朝堂上,連尚書府都沒回,就徑自離家出走了,你說他會去哪里啊?我不過氣極了同他發幾句脾氣,這不是情有可原嗎?夫妻這么多年,孩子也都那么大了,他現在是要拋棄我們母女嗎?”
白云暖看劉靈芝已然落魄至此,也只能安撫她道:“你別急,表哥也只是在氣頭上,等他想開了就好了。”
劉靈芝哭著搖頭:“這一回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他說他是仗著我父親的關系當到了吏部尚書,所以這官位他不要了,所有和我沾邊的榮華富貴他都不要了,你說他會不會受刺激而想不開啊!”
劉靈芝自己嚇自己,嗚嗚哭了起來。
白云暖道:“或許,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劉靈芝喜出望外:“那你趕緊去找找他吧,你就摒開成見,忘記我的不好,畢竟他是你的親表哥,我和婉婉過往有什么對不起雍王府的地方,請你都不要和我們計較好嗎?”
白云暖心軟道:“你回去,好好安撫一下婉婉吧,等她想通了,愿意回雍王府好好和張凌過日子了,就讓她回來吧!”
劉靈芝喜出望外,白云暖道:”凌哥兒喜歡她,我是凌哥兒的母親,不好奪了兒子心頭所好。”
劉靈芝又驚又喜地回去了。
白云暖便讓小黃門備了馬車,帶上幾個跟班,往京郊桃花塢而去。
不知有多少年沒有回過桃花塢了。這還是她白家的產業。
又逢桃花開得繽紛爛漫的時節,白云暖從馬車上下來時,但見滿眼如粉似霞的桃花,一大片云一樣鋪陳到遠處的山坡,那間桃花塢依舊若隱若現在花叢里。
白云暖扶著如畫的手入了桃花林,清風徐過,桃花的香氣清新撲鼻。遠遠的,果見楊沐飛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桃花塢前竹子做成的臺階上,白云暖讓如畫到桃林外去等著,自己徑直向楊沐飛走了過去。
“表哥還真是懂得享受生活,這樣的桃花塢,多么怡然自得,比困在上京的囚籠里可逍遙自在多了。”
楊沐飛坐在臺階上沒有動,只是表情木訥道:“她就是在這里生下了翰哥兒的嗎?”
白云暖點頭:“正是。”
“生翰哥兒時可吃了不少苦吧?”
“不好生,那時候寧彥尚活著,是她來替麗楓姐姐接的生,只是可惜,事到如今不管是生孩子的,還是接生的,俱都不在了。”
楊沐飛的眼眶一陣發緊,脹痛得淚水幾欲流下來。
“她是還沒出月子就郁郁而終了嗎?”
“嫁給哥哥的時候,她原本想著夫妻白首,伉儷情深,孰料哥哥的意中人不是她,于是她的人生悲劇了一次。原以為你總是那個真正愛她的人,你為了她拋棄了父母,拋棄了優渥的生活,天涯情奔,不在乎她棄婦的身份,她以為她這一回終究是抓住了幸福的尾巴,孰料竟只是抓住了尾巴上一撮毛而已。哥哥沒有打垮她,因為你給了她希望,卻也給了她最致命的打擊。你說她怎么可能還心無城府地活下去?她活下去只會每日都活在痛苦與煎熬里……”
白云暖的陳述令楊沐飛淚如泉涌,他掩面而泣道:“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我要怎么樣才能贖清自己的罪啊?阿暖,我要怎樣才能贖清自己的罪……”
白云暖一把從地上拉起楊沐飛道:“你跟我來。”
楊沐飛不解,任由白云暖拉著他到了桃花林前的湖水旁。
白云暖指著那碧綠的深潭,對楊沐飛道:“你要贖罪是嗎?辭官,拋家,都不足以贖清你的罪,你的洞房花燭夜,她就從這里跳下去,所以,你不是要贖罪嗎?那就從這里跳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