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的冷汗簡直要凝結成一片冰霜,他結結巴巴地干笑道:“怎么,怎么會,我和大帥根本沒說過話,怎么會似曾相識,而且我為鼠很正直,一點都不猥瑣的。”
“對,就是這種恬不知恥的嘴臉,總覺得很熟悉,曾經在什么地方見過或者聽過。”
食貓者臉上的疑團越變越大,步步逼近,命令道,“再多說兩句話來聽聽。”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會說啊。”
楚歌的心越來越虛,支吾道,“我不怎么會說話,只知道效忠大帥和黑臀大人。”
“很好,繼續說。”
食貓者的目光越來越銳利,上上下下打量著楚歌周身每一簇毛發和肌肉的抖動,仿佛能刺穿他的皮膚和血肉,直抵心肝脾肺腎,“你不會說,我教你,你就說‘偉大啊,長牙王國,偉大啊,鼠族文明’這句話就好了,對了,說的時候記住手舞足蹈,擺出一副非常虔誠和狂熱的樣子。”
楚歌艱難吞了口唾沫,兩個前爪像是蔫了的狗尾巴草一樣,隨便抖了兩下,含混不清道,“偉大……長牙……偉大……文明……”
“果然是你!”
食貓者像是被荊棘長鞭劈頭蓋腦地狠狠抽了一鞭子,周身肌肉抽搐,瞳孔驟然收縮,用最悲憤的聲音高叫道,“——長舌頭!”
楚歌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下意識否認:“我不是,我沒有,我,我都含糊到這種程度,連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么,你居然能聽出我是長舌頭,太夸張了吧!”
“廢話!”
食貓者雙目充血,咬牙切齒道,“你的聲音又尖又利,神色還這么輕浮和猥瑣,口齒又這么伶俐,最擅長花言巧語來蠱惑鼠心,化成灰我都忘不了,還敢說自己不是長舌頭?”
“我當然不是。”
楚歌繼續否認,“長舌頭已經死了,被蟲潮啃噬得連渣都不剩下,我怎么可能是長舌頭?”
食貓者咄咄逼人:“哼,還不露出馬腳嗎,如果你不是長舌頭,怎么知道他已經死了?”
楚歌愣了一下,飛快回應:“長舌頭這么出名,所有鼠族都知道他已經轟轟烈烈戰死了,我當然知道,這又有什么奇怪,難道死者還能復生么?”
“沒錯,如果長舌頭是尋常鼠族的話,的確不可能死而復生。”
食貓者冷笑道,“不過,倘若它是人類的‘移魂者’,那就另當別論了。”
楚歌猝不及防,呼吸頓時紊亂起來。
不用想,這件事肯定是國師告訴食貓者的。
混蛋,國師究竟想干什么啊,它這個坑挖得未免也太大了!
楚歌的面部微表情和略顯僵硬的身體語言,都被食貓者盡收眼底。
它一揮爪子,周圍訓練有素的精銳武士,紛紛圍攏上來,對楚歌怒目而視。
“如果你不是長舌頭,那你究竟是誰?”
食貓者瞇起眼睛,兩個爪子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冷冷道,“千萬別說你是黑臀的手下——黑臀還沒死,等它醒過來,這件事很容易就能搞清楚的。”
楚歌愣了半天,又撓了半天頭皮,褥下好大一撮鼠毛。
“好吧,我的確是長舌頭。”
楚歌嘆了口氣,略顯憂郁地說,“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食貓者,看在大家曾經并肩血戰的份上,請你稍微冷靜一些,聽我解釋……哎哎哎,別打,別打臉,輕點,嘶,輕點輕點輕點,有話好好說,別,別綁,至少別這么五花大綁,其實我是人類派到地下來的特使,我為了和平和友誼而來,好歹給我點兒面子!”
半分鐘后。
鼻青臉腫的楚歌,被鼠族勇士們捆得和粽子一樣,又被一根自行車輻條倒吊起來,在食貓者面前搖來晃去。
“要堵住他的嘴嗎?”食貓者的手下問道。
“堵。”食貓者冷冷道。
一名鼠族招來一團巧克力包裝紙,揉成一坨,堵住了楚歌的嘴。
兩名鼠族分別扛著自行車輻條的兩端,把楚歌架起來,像是一頭待烤的乳豬。
楚歌眼底滿是天真如嬰孩,純潔如處口的光芒,含著淚光,滿懷期待地看著食貓者。
食貓者硬著心腸,撇過頭去。
好吧,其實楚歌真要反抗的話,也不是完全打不過這些鼠族。
這具全新的身體原本就是戰斗型的,再加上他自從上回死而復生之后,靈魂力量大幅提升,吞噬獸都有再度進化的趨勢,真的放手一搏,哪怕食貓者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不過,暴力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
他原本就是深入地底來尋找食貓者的,眼下不但找到了,還順利和對方搭上了線……好吧,并不是那么順利,但總算爭取到了溝通的可能性。
至少,食貓者并沒有第一時間就痛下殺手不是。
反正,再怎么五花大綁,只要他想斷線逃跑的話,隨時都能靈魂出竅,沒必要急于一時,倒不如再觀察觀察,看看食貓者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截至目前,行動很順利,我們還有大約六十多個小時。”楚歌在心里對自己說。
被鼠族勇士抬出極光城的時候,他看到洞穴邊緣陡峭巖壁上的縫隙里,移魂者小分隊的眾人鬼鬼祟祟探出腦袋,正好看到他這副略顯狼狽的模樣。
楚歌老臉一紅,用唯一可以動彈的尾巴,擺了個很隱秘的姿勢,表示:“別擔心,一切盡在掌握。”
也不知道穆處長他們,能否領會到楚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又對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和一騎當千的戰斗力,有沒有足夠的信心?
食貓者和手下帶著楚歌,很快撤退到極光城附近的一條隧道里。
這里黑壓壓一片鼠頭,都是頂盔摜甲,刀劍出鞘,殺氣騰騰的鼠族戰士。
可以看到,他們全都在脖子上套著一圈白布,像是一條白圍巾似的,既顯得訓練有素,又有一派哀兵必勝的氣質。
楚歌心思電轉,立刻猜到,這一定是鼠族文明秩序崩潰之后,食貓者好不容易才收攏起來,重新建立信仰的“新軍”。
楚歌不由在心中暗暗贊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真沒想到幾個月前在長牙王國,還僅僅是頗有勇力的食貓者,經過一連串生死淬煉之后,能進化到這種程度。
當然,現在食貓者的立場不明,極有可能是人類之敵,敵人的強大,就是自己的不幸,倘若這支訓練有素又充滿必死之心的鼠族新軍,果真沖到地面上,闖進靈山市核心區域的話,造成的騷亂和損失,未必比深淵巨獸的踐踏小多少。
楚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改變食貓者的計劃。
在食貓者的指揮下,鼠族勇士將楚歌抬到了隧道盡頭的一條巖縫里。
巖縫呈喇叭狀,越往里空間越大,最里面是一處頗為干燥的倉庫,堆滿了壓縮餅干、軍用肉罐頭在內的各種物資。
楚歌記得自己和白夜也曾在一處類似的倉庫里談過話。
而接下來的談話,應該要比那場談話更加兇險百倍。
食貓者示意手下將自行車輻條插在一條巖縫里,然后到外面警戒。
倉庫里只留下它和楚歌,一人一鼠,默默對峙。
它慢慢解下腰刀,卸下鎧甲,摘下頭盔,長舒一口氣。
看著楚歌的眼神里,充滿了幽怨的情緒,簡直像是被拋棄的姑娘,看著該死的負心漢。
“你可知道,當我聽說長舌頭戰死時,是多么痛苦、傷心?”
食貓者沉聲道,“我曾經把長舌頭當成最好的兄弟,亦無數次在戰場上,拯救過彼此的性命,長舌頭的死,簡直像是抽掉了我的一塊脊梁骨……”
“別,別傷心。”
楚歌控制著咽喉肌肉,早就把塞進嘴里的包裝紙吞了下去,勉強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雖然過程是有些曲折,但總算大圓滿結局,大家好兄弟,講義氣,又能在一起并肩作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