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途中,容悅因內急又下了一次車,庾嫣陪她去路邊醫館看大夫,一再愧疚地表示:“是我太大意了,剛在宮里時就該傳個太醫瞧瞧。”
容悅唇角微彎,笑出一個無奈的弧度:“我也沒想到藥效這么厲害。”
經過尹惟的強化訓練,她的嗅覺對毒藥之類靈敏非常,在喝下那杯酒的時侯,就知道里面加了料,仗著四兒師兄的萬靈解毒丹,她大膽地抿下一口,誰知只是瀉藥。
庾嫣惱恨地說:“這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揪出下藥之人,她以后只會更變本加厲。”
容悅搖搖頭:“查出來又如何,最多申飭幾句,倒把矛盾擺到桌面上,以后連表面的客氣也難維持,一個府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多難為情。”
出了這樣的事,根本不用她們出手,穆遠自會處理,他如今正是討好她的時候,有個獻殷勤的機會,豈會放過?
她會中途下車,也抱了這個意圖,就是引起穆遠的注意,然后看他怎么做。對于穆遠,她越來越迷惑,不知他這般執著,到底意何為,若說出于純粹的愛慕,她真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殘忍狡詐之人,會如不諳世事的懷春少年一般,僅僅因為愛,就不問緣由,不計得失地對一個人好?
若不為情,便為利,可她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圖的。即便是色,她也算不得絕色,何況穆遠這樣的身份,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妹妹并非怕事之人,怎么今兒畏首畏尾起來?”庾嫣的神色中有些微的詫異,亦有幾分探究,幾分調侃。
容悅挑眉道:“姐姐這話若傳到有心人耳朵里,只怕會生出別樣的涵義。”
“哦,什么涵義?”
“挑撥得我們兩下相斗,姐姐好坐收漁翁之利。”
庾嫣猛點頭:“經你這么一分析,好像真有這意思呢。”
兩人相視而笑,覺得關系又近了一層。
庾嫣不再力持端莊,以臂撐膝,俯低身子笑瞇瞇地問:“妹妹上次逃婚,這回卻自愿跟著王爺回府,中間可有什么曲折?還是,妹妹亦別有所圖?”
容悅失笑,原來,她們都想借這個機會試探對方。
想要別人說實話,自己就該先拿出誠意,于是坦然相告:“談不上曲折,不過是為勢所逼,只得暫時屈服,以保得家人平安。”
“暫時?”庾嫣單單拎出這兩個字。
容悅正色問:“莫非姐姐不是暫時,而是指望天長地久?”
庾嫣久久無言,眼神變得恍惚,人退坐廂一角的陰影里,臉上似蒙上了一層霧氣,呢喃般地說:“我想要天長地久的人,永遠也找不到了,叫我去跟誰天長地久?”
看著猝然陷入悲哀的庾嫣,容悅忍不住輕問:“王妃姐姐,你心里有喜歡的人?”
庾嫣嘆息著說:“曾經有過。”
“他現在人在哪里?”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容悅察言觀色,庾嫣說這話時,與其說絕望,不如說無奈,深重得喘不過氣來的無奈。她起初猜測庾嫣的愛人已死,此刻卻沒那么確定了,故繼續試探:
“要是我們乘船出海,能不能找到他?”
庾嫣滿口苦澀,見對面女子水蒙蒙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望著她,竟不忍叫她失望,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容悅一把握住她的手,半是認真半是戲虐:“姐姐,那我們一起出海吧,聽說島外有女兒國,那里女尊男卑,女人可以出仕為官,可以行軍打仗,也可以務農經商,總之,英雌大有用武之地。”
庾嫣被她逗樂了:“妹妹想去女兒國大展手腳,是不是打算再招幾房夫郎?”
容悅撫頰作深思狀,末了說:“女兒國男主內,女主外,女人在外勞累也罷了,回到家里看男人涂脂抹粉,扭扭捏捏,其實消受不了,莫如尋一處遠離塵俗的海島,自由自在地過活,有沒有男人都不打緊。”過一會兒又補充道:“上面有淡水,有土地,可種植一些作物便可。”
庾嫣道:“這樣的島嶼不難找,難的是開墾,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占一處海盜的老巢就是了嘛。”
容悅隨口而出的一句,庾嫣卻當了真,鄭重其事地說:“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反正父親駐守海疆,主要的責任就是剿匪。”
容悅大蛇隨棍上:“是啊是啊,要想真正肅清海盜,就得占了他們的老窩,讓他們變成喪家之犬,再趕盡殺絕,不留后患。”
庾嫣瞪了她一眼:“那我們不成海盜了?”
容悅侃侃而談:“海盜之所以叫海盜,不是因為他們占島為王,而是他們搶劫過往船只,殺人越貨。我們占了島,不僅不會搶劫,還會保護過往船只,這樣就等于擴充了你父親的軍事實力。有島上私家軍與東海大營的楚軍互相呼應,整個東海海域都是咱們的,那時海靖河宴,可以乘船去更遠的地方游歷,說不定真能找到你那心上人呢。”
“找不到的”,庾嫣低嘆,“不過你這個提議很好,不瞞你,我二哥也曾向父親建議過,被父親劈頭蓋腦地罵了一頓。”
“為什么呢?”容悅不解。
庾嫣斟酌著說:“我父親是那種極為忠直之人,決不會用手中的權力謀私利,這幾十年來,他為楚溟國守海疆,打海盜,截獲資財無數,全部都上交國庫,從不私吞。”
容悅關心的是:“只截獲資財,剿滅海盜,沒開發新島嶼?”
庾嫣搖頭:“這個……好像沒有,開發島嶼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砸進大筆銀兩,父親是武將,受命保守邊疆,拿的軍餉僅夠維持軍中開支,便有這心,也沒這力。”
真有這心,截留一部分戰利品就是,庾嫣之父,主要還是怕被皇帝猜忌吧。楚溟國自開國以來,封爵無數,卻從不分封土地,頗有君主集權之勢,庾嫣之父僅有軍隊,楚昭帝都要把庾嫣弄去云都做人質,若手里再有幾座島嶼,楚昭帝只怕連覺都睡不著了。
這些話容悅不會挑明,彼此心領神會便是,她岔開話題道:“你家里有幾位兄長?”
“三位,大哥庾擎,二哥庾琛,三哥庾莘,我是老四,下面還有兩個妹妹。”
“真好!”
除了羨慕,容悅已經說不出別的話。
庾嫣忽然露出促狹的笑:“要不,你干脆跟我去平城,嫁給我二哥得了,他可是平城有名的玉面將軍,無論長相還是武功都不比穆遠差,最關鍵是,他不像穆遠那般陰陽怪氣,為人也是極好的。”
“行啊,我總得找個人嫁,就你二哥吧。”容悅臉不紅氣不喘。
庾嫣隨手拔下容悅頭上一只碧玉釵揣進懷里,然后解下佩在腰間的玉玦,遞給容悅道:“這是定情信物,以后你就是我庾家的人了。”
“容悅定不負今日之約。”一雙纖手接過,毫不遲疑地系在自己的衣帶上。
在容悅心里,這是締結金蘭之好,庾嫣卻真動了念,她二哥乃是人中龍鳳,庾家最出色的子孫,在偏遠的平城難覓佳偶,若能娶到容悅,倒真是一樁美事。
這樣難得的好女子,怎能便宜了穆遠那個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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