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里映入木黛的身影,杜云石的手不住的顫抖了起來,竟一手將桌上茶盞給打翻。
一旁的玉笙看在眼里,面目上依舊不改色,心底卻是翻騰起巨大的寒意,看向木黛的眼里,是點點的恨,木黛,你為什么要回來。
“娘!”又是深深地喚了一聲,杜微微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木黛的手臂,眼里涌上了透著光的淚水。
下一刻,杜微微才瞥見,木黛身后五步的位置,賀瀟站著,身姿俊朗,面目依舊冷然,眼神卻是一直在杜微微身上未挪動半分。
還未來得及杜微微細想,木黛的手撫上了她的一頭長發,實實在在母親的關愛傾瀉而來:“好孩子,難為你了。”
一下子,這五年來所受到的委屈猛然間都涌上心頭,卻又因為木黛的這一句話消散殆盡。
牽著杜微微的手走到廳中央,木黛一身的傲然之氣令得在場所有人都未有出聲,站定,目光看向杜云石,木黛眼里一片平靜:“老爺,我既已回來,也該是由我這個做娘的來給女兒加笄了。”
自從木黛出現在廳中,杜云石的眼光再也未離開她的身上,心里的欣喜大于驚訝,滿目的柔情全部傾注在了木黛的身上,好似根本未聽到外界的聲音。
“老爺。”木黛未有任何面目色變化,重新喚了一聲。
猛然間像是清醒過來,杜云石滿臉的笑意,連聲道:“好好好。”
木黛微微點了頭,目光在下一刻看向了依舊坐在主位上的玉笙,依舊未有動作,自己既然回來了,就沒有道理讓人欺負到自己頭上。
玉笙未動,看向木黛的目光里是隱匿著的恨意,木黛也不急,眼神淡淡的,卻讓人壓力倍增。
終究,玉笙沒能頂住木黛的目光,對視片刻,起身讓了位,心有不甘地走到了金庭身邊的位置坐下。
一聲低低的冷笑,金庭毫不掩飾的嘲諷落在了玉笙的耳里。
轉過身,拉過杜微微的手讓她在花椅上坐下,有些驚訝的看過一邊孩子般模樣的穆云季,離京都五年,她對于這些皇子的樣貌并不熟悉,只是有些許了解。
昨日趕回府的路上,并不太平,一路顛簸,加上自己多年未出遠門身體不適,以至于馬車行的極慢,未按照自己的計劃按時回到相府,今日早時,眼見著已是趕不上微兒的及笄禮,卻是遇上了離尊王的人,一路護送,終于在最后一刻趕到。
眼見著有司是如此可愛的一個孩子,木黛目光倒是柔和了許多,看過他手中托盤中放著的笄和簪,向著穆云季笑了笑,卻是拿起了盤中最邊上的一把很是普通的木梳,緩緩地梳起了杜微微的三千發絲。
左手托起長發,右手緩緩地梳動,木黛目光越發柔和,一共梳了十下,放回木梳,開始挑發髻。
一綹發卷起,又一綹發團上,整整十綹發梳起,一個極其繁復的發髻展現在眾人面前,木黛左手緊緊束著發髻結處,右手伸出,在穆云季端著的托盤里一一掃過,想要拿起一支笄,頓了一會,還是收回了手。
停了一刻,木黛抬起了右手,從自己的發髻里抽出一支樣式格外簡單的紫玉簪,純滑的外表上沒有任何花紋,只是在發簪末尾透著水白色的光。
插入杜微微的發髻,一個極為漂亮的發髻現在了眾人眼里。
賀瀟坐在了離杜微微三步遠的偏后方,看著杜微微的背影,看著她身著自己所送的衣料,一身華貴,又是點了極其美艷的妝容,惹得這廳上的人都離不開眼。私心底,卻也是愈發盼著杜微微嫁給自己的那一天。
拿起銅鏡遞到了杜微微面前,穆云季笑的開心不已:“微姐姐,真好看。”
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杜微微心底涌上驚喜,低聲開了口:“娘,這是什么髻?”
溫柔的拍了拍杜微微的肩,低頭湊近了她的耳邊:“秋水髻。”
母女深情的場面,看得施慕然心底滿是感動,自己從小便沒了娘,羨慕著微微有著這般有愛的母親,打心底,感動不已,竟一時間忘了接下來的禮儀程序。
穆云季拉了拉施慕然的衣袖,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施慕然猛地回過神:“笄者跪拜,主人取字行禮——”
金庭再次上前,撤走了花椅,穆云季也退了下去。
木黛在主位上坐下,恍若睥睨天下一般,看向眾人,最后看向自己的女兒。
杜微微在廳正中站定,身后拖地裙擺煞是惹人注目,鄭重地跪下,雙手交疊,高舉過頭頂,然后匍匐下身子,額頭觸手,朗聲說道:“吾女杜微微,上跪父母之恩,下拜禮義教誨。今受笄加禮,于日后成人,斷不抹父母之教,不忘父母之孝。”
木黛站起身,走到杜微微的身前,雙手攏于袖中,目視前方,鄭重而又認真:“禮儀既備,今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詠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眼里滑過一絲感動,字詠桉,母親這是希望自己永遠平平安安啊。杜微微再無猶豫,高聲受禮:“詠桉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見著賜字已是妥當,施慕然又是一陣宣讀:“笄禮畢。觀賓客之禮——”話語至此,施慕然終于是松了一口氣,笄禮部分已全部結束,下面就是開盒看賓客所送之禮了。
汀元國國風便是如此,若是家中大操大辦,必定會在主禮儀結束后,當面拆禮,以展示客人禮儀之道。
鄭重端莊地加笄終于是結束,原本一片寂靜的正廳里好似大大喘了口氣一般,開始低低地響起各式各樣的議論聲。
“這杜家的女兒果真不同于一般人。”
“太驚艷了,相當年,這杜家夫人可也是驚人不已啊。”
嘈雜的聲音,卻還是被杜微微聽了幾句入耳,在木黛身旁坐下,心底,是說不出的感動與欣喜,像小女兒一般的模樣,杜微微伸出手挽住了木黛的手臂,小小的臉蛋湊過去,撒著嬌一般問了一句:“娘,這次回來,你不會走了吧?”
話語未落,杜微微便注意到另一邊,杜云石一下子僵住的笑容,木黛依舊一片平靜,只是因為著女兒在,臉上才有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再議吧。”
一瞬間,杜微微有些許的郁結,卻在瞥到玉笙和金庭兩人并不好看的嘴臉時,釋然了。便是了,娘親又怎么能接受家里有這樣的人存在呢?
杜云石手指僵住,本要拿起新茶盞的手,停在桌面半天未動,聽見木黛的那再議吧三個字,心底頓時變得空勞勞的。
賓客均已坐下,賀瀟和皇子們是最尊貴的客人,自是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賀瀟坐于位首,和杜微微的距離很近,眼見著杜微微在母親面前的小女子狀態,挑了挑眉,自己果然還是最愛看這樣的她。
感受到賀瀟看向自己的目光,轉過頭,輕抬了眉,眸子里的俏皮一閃而過,今日本小姐心情好,不跟你扯皮。
接收到杜微微眼光中的意思,賀瀟倒是無聲地笑了,這個小丫頭。
木黛卻是看見自家閨女這副靈動的模樣,又瞧了瞧賀瀟滿是寵溺目光的眼,心底一陣了然,卻也欣慰,好在自己的女兒找了個情投意合的人。
想了想,扭頭壓低了聲音:“微兒,今日可多虧了離尊王,娘親才能趕上你這加笄禮。”
杜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娘親,剛想問清楚是什么情況時,一直站在杜云石身旁的林若朗聲喊道:“上禮——”
只見門外一隊一隊的小廝站好,手上均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盒。
“入廳——”又一聲高喊。
第一個小廝入了廳,規規矩矩地通報:“三皇子之禮。”說著打開了手中并不大的掐絲琺瑯盒。
眾人議論紛紛,均在猜想,這三皇子會送怎樣的禮物,卻在盒子打開的一瞬間,全部噤了聲,漂亮的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支三穗金步搖,整支釵造型極為流暢,凰之形,凰身做釵體,凰尾做三穗,整支釵,是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眾人均怔住了神,杜微微卻一下子感受到了賀瀟身上陡然散發的冷意。
汀元國國風雖開放,卻是在這女子禮儀上極為重視,女子受禮,若為笄,簪,釵,必定只能是三種情況,一是自己購買,二是女性親人或好友相送,三,便是自己的夫君。
穆云新笑的媚然,一下子站起身,妖嬈的蘭花指拿起金步搖,脫口而出的話卻是讓人遐想聯篇:“微微,這金步搖我是從滄海文學網館的競拍上買下的,你喜歡么?”
下意識地,杜微微的第一個眼神看向了賀瀟,卻見賀瀟低著眸,并未有任何動作。心底飄上一絲失望,轉過眼,眸子望向穆云新。
嘴角勾起媚笑,穆云新手指撫過金步搖,眼神卻是直勾勾的看向杜微微。
一剎那,杜微微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猶如上次洗塵宴時,王詠晨說意中人是賀瀟時那般一樣的感受。
站起身,走到了穆云新身前,毫不避諱他的眼神,直直地對了上去:“三皇子,這金步搖,微微怕是收不得。”
穆云新卻是絲毫不在意她說的話,早就知曉她定會找理由拒絕,順著話便說了下去:“微微許是弄錯了,這金步搖并非本皇子相送,而是本皇子的,賞賜。”
猛然怔住,杜微微未曾想到,穆云新居然會有這樣的話出口,贈予和賞賜,便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了。
便在她怔愣的瞬間,穆云新已是靠近了杜微微的身:“既是如此,微微便能接受了吧。”伴隨著話語的響起,拿起了手中的金步搖便欲往她的發髻上插去。
龍延香飄入杜微微的鼻中,杜微微瞬間回過神,猛地伸出手去擋穆云新的動作。
同一時刻,身后一陣風起,淡淡的羽庭香沖散了先前的龍延香,自已已被擁入一個寬大的懷抱,再看時,穆云新離自己已有三步之遠,握著金步搖的手垂下,似乎十分用力。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緩慢有力,帶著男子一貫的冷然:“三皇子,越矩了。”
(求推薦求收藏今天寫這個加笄,查了好多資料,最后還是省去了好多步驟寫的,若是全寫出來,感覺可以寫到三四章的樣子哈哈笑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