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古傳

第七十章、陸家之變

隔了兩日,陸家便迎來了這幾十年來第一位皇室之人,四皇子穆云錦。

“少主!趕緊回府吧,府上來客了!”一個小廝打扮模樣的人急奔而來,徑直跑到了正在分發棉衣的陸瑯面前。

將手中的棉衣遞給面前的老人,十分溫煦地笑了笑,陸瑯這才扭過頭看向小廝:“什么客,非要我回去?”

小廝面有難色,湊到了陸瑯的耳邊,低聲道:“宮里的人。”

神色猛地一變,陸瑯眉頭皺起,對著領頭的小廝吩咐了幾句,這才疾步回了府。

陸府就在茶南街,十來個鋪子的距離,陸瑯便到了府門口,一眼就看見了一輛華貴的金色八燈八穗馬車。

來者不善!這是陸瑯知曉是宮中來人時的第一反應。

剛邁入正廳,陸瑯便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氛,來人一身白衣,翩然而坐,悠悠自得地飲著茶,全然不似皇宮之人。

但偏偏,陸瑯卻是感受到了此人隱隱的壓制。

坐在左首位的陸書神色有些緊張,見著自家兒子回了府,趕忙喚了他:“瑯兒回來了,快些見過四皇子。”

陸瑯眼神一凜,看著主位上的穆云錦,反應極快:“草民陸瑯,見過四皇子。”

手中杯盞輕放,穆云錦溫和的走上前扶起了陸瑯:“陸公子無需多禮。”

在陸書身旁坐下,陸瑯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袖下的拳頭已是緊緊地握了起來。

又端起杯盞開始飲茶,穆云錦絲毫未急,嘴角甚者還掛著笑意。

一杯茶終是飲完,放下杯子,穆云錦的聲音清爽道:“陸家主,陸公子,今日我來,也是奉了父皇之命。所以,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了。”

陸家父子未開口,面向著穆云錦的方向,低垂著眼。

又是一個淺淡的笑意,穆云錦開了口,清醇的嗓音格外好聽,但說出的話語,卻是讓兩人猛地心驚:“兩位,該是知道最近京都內流傳的一些風言風語吧。”

并非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

陸書額上的汗已是淺淺地溢出,身子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陸瑯眼神微瞇,話語卻是鎮定不已:“坊間的流言罷了,四皇子莫要當真。”

輕輕地嘆了口氣,穆云錦好似有些惋惜一般說道:“我自是不會當真,但父皇……你們也知道,君主,在意的始終都是那,民心吶。”

頓時,廳上的氣氛緊繃了起來。

陸書神色已是慌亂不已,陸瑯低斂下眼,強壓著心頭的不快。

良久,陸瑯只覺得自己已是快繃不住情緒的時候,陸書開口說話了:“四皇子所言極是,我陸家定會按皇上的旨意所辦事。”

眉眼猛地抬起看向父親,陸瑯心幾近沉到底,父親這話說出,陸府可是完全沒有了退路啊!

手指輕捻了捻白衣的毛絨袖口,穆云錦的話語依舊淡淡然:“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彎抹角了。”

陸書連連點頭,低著首,袖下的手掌不停地搓著布衣。

“只需陸家主出面,說明這布施是皇上授意所安排,便可。”

話語剛落下,陸瑯的聲音陡然響起:“不可!”

瞬時,穆云錦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淺淺淡淡,沒有厲光,反而是帶了點點笑意。

陸書猛地轉過頭,眼里滿是不爭,這個兒子,怎的此刻沒有點眼力見!

“若是皇上要增援災民,我陸府自是可以拿出悉數的捐助。但現在讓我們欺騙百姓,當然不可!”陸瑯聲線清晰,眉眼直直對上了穆云錦,頗有些咄咄之勢。

穆云錦卻是絲毫不言,低下頭,看了看戴著白玉扳指的手,眉眼間,淺淺的清塵之意。

“瑯兒!”陸書高聲喝道,回頭看向自己所疼愛的這個兒子,心頭滿是急切,“豈可對四皇子無禮!”

“爹!”陸瑯卻是并未想到深層次的東西,只覺得不該做出這等欺騙可恥之事。

狠狠地一甩長袖,站起身,陸書眉眼怒意沉沉瞪了陸瑯一眼,回過頭,對著穆云錦的方向深深福了一身:“四皇子,犬子不識規矩,望四皇子莫要責怪。”

頓了許久,未等到穆云錦的開口,陸書的身子又是往下沉了沉:“陸府自是一切會按四皇子所言辦妥事情。”

“爹!”陸瑯再也沒法坐住,也猛地站起身,眼神凜冽地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穆云錦,拳頭狠狠攥起,禮也未作,直接甩了袖子,大步離開了前廳。

陸書只覺得此刻一個頭兩個大,一方面是懼于皇室的壓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兒子不開竅就這么直直地沖撞了四皇子。

“四皇子,犬子心智不全,言語魯莽,還望四皇子海涵。”陸書額上的汗已然密密地滲出。

終于是抬起了頭,穆云錦的笑意不減反增,依舊恭謙不已:“任誰做了善事,都不愿把這功勞名聲讓人,我自是理解。”

陸書知曉自家兒子定不是這般意思,但此刻只得連連點頭,附和他的話。

“給陸家主三日的時間,三日后,若還能聽聞這些流言,到時候,可不是我來拜訪府上了。”穆云錦神色淡淡,說出的話卻是給了陸書沉沉的壓力。

眉頭深深地糾起,陸書低著的眼閉了起來,許久,才睜開,聲音中,還帶了絲顫抖:“草民……明白。”

深夜,子時,烏云密布。

越近年關,各家各戶越是收拾得早,今年,又是百寒,各戶人家更是早早地便入了屋就了寢。

陸府,燈火通明。

“啪!”

“啪!”

“啪!”

“讓你胡言亂語!不想要命了是嗎?!”藤條狠狠的抽在了跪著的陸瑯后背,血印很快涌了出來,一條又一條,觸目驚心。

陸瑯跪著,膝蓋下,是鋪滿了碎石、坑洼不平的木板,隱隱地,已是能看出來透出的點點血跡。

咬著牙,陸瑯一句話都未說。

“皇室是我們一個商賈之家能惹得起嗎?今日幸得是溫煦的四皇子,若是別人來,你這命,早就沒了!”陸書老臉上憤激不已,手中動作不停,藤條一下又一下抽在了陸瑯身上。

陸夫人坐在一邊,帕子死死地捂住嘴,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眼前被打的是自己的兒子,自是心疼不已。幾次想上前攔住,卻都被陸書狠狠推開。

“瑯兒,快跟你爹認個錯吧!”陸夫人眼淚直流,不停勸道。

“我未錯,為何認!”陸瑯聲音隱隱透著痛苦之意,卻依舊咬著牙關,絲毫不肯低頭。

陸書眼里憤怒與羞惱并存,藤條最后一下重重落下,踉蹌著步子在椅子上坐下。聲音里已是快沒了氣力:“來人!把少主關進柴房,直至大年夜!”

應聲,進來了兩個小廝,神色有些艱難地看著衣衫已破的少主,遲遲未動手。

“老爺!不可啊!”陸夫人一把跪在了陸書的腳邊,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衣擺。

“還不帶下去!”陸書聲音越發厲稔。

兩個小廝終于是動了手,將陸瑯帶了下去。

全程,陸瑯再未開口。

布施照舊。

每日,依舊有許多清苦之人過來。但每日的棉衣數量卻是越來越少,粥也是越來越薄。沒了陸瑯用心的打點,全部都是陸書的安排。

按照穆云錦的意思,陸書第二天便寫了告示貼在了布施點處。

百姓們一一看過,心底,卻是涌上了更為異怪的情緒。

“皇家那些人會有這般好心?”

“這些天的棉衣都不如往日厚實了。”

“那陸家少爺好像也有兩日未來了。”

“我看吶,這后幾日的布施該真是皇家安排的,那少爺也未來,那粥又薄成水,唉……”

傳聞不再,卻是有了新的流言。

皇室之人,均是吝嗇不堪,竟對百姓都不舍增援。

霎時,京都內流言再起,且有越發騰涌的趨勢。

皇宮內,已經早早地掛起了大紅綢布,執起了各式的燈盞,喜慶不已。

“主子,那陸家……”蒙面男子跪在白衣男人的面前,聲音里涌上不解。

白衣男子面色不改,淺笑晏晏,伸出手將面前一株開的極艷麗的眉錦花猛地折下。

“你說呢?”

蒙面人埋下頭,聲音沉下:“屬下明白!”

除夕夜,終是來臨。

雖說寒冷,卻依舊透著了些喜氣。家家戶戶門前全部掛起了長長的紅繩,窗戶上也都貼上了喜慶不已的窗花,整個汀元,也是在這百寒之年,有了些許溫暖。

皇宮內,更是一片紅鬧喜慶,處處燈盞掛起,每一處宮殿的門前,都掛起了紅色的描金題書燈籠,各不相同,極有特色。

承歡殿上,一片熱鬧,穆天德高高在上,身旁是端莊大方的木澄。

殿下,皇子們各置各位,也是高興不已。

百寒之年,終于,要過去了。

相府,前廳也是一片喜慶,即便平時再有些矛盾,在這大年夜,卻也是通通忘卻,好似一家人一般坐在了一起,吃上了一頓豐盛不已的飯菜。

娘,辭年夜如意。心中這般想著,杜微微臉上也是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未及子時,杜微微依舊未眠,坐在了自己的房間,等著府上的小廝敲更,自己也便又長了一歲。

片刻,“噠——噠——噠——子時已到——”小廝的聲音還未完全散去。

紫蔻一下子推門而入:“小姐!落雪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