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入畫

第十章 舞衣妙人

“刑事房的事進展如何了?”將政事處理完后,燕帝這才算是正真停筆封璽,此時正對照著棋譜在棋盤上落子。

刑事房的領事內侍微微抬頭,“回稟陛下,那浮月宮之人皆是年輕的,細細盤查拷問后,一些禁不住的就斷了氣,如今只剩下了五人,倒也并無異常,全聽陛下發落。”

“啪嗒——”玉質棋子在棋盤上敲出清脆的響聲,燕帝漫不經心道,“既然沒有異常,那就放回去吧,那樣的高手想必也不會安插在那宮里。你們是怎么安排的,就讓那幾個小孩子去照顧殿下?”

那內侍只覺額頭直冒冷汗,道:“回陛下,奴才想著四殿下還小,身邊若是些年紀大的宮人反倒覺得厭煩,所以......”

燕帝輕笑一聲,道:“今日是無礙,若明日殿下出了什么事,你們可擔待得起?”

那張桐聽了,連忙跪下將頭埋在袖中,“奴才該死——”

燕帝看著棋譜微微蹙眉,“四皇子也離宮三年了,身邊正缺個教事的姑姑。”

張桐聽到沒有降罪,立即磕了幾個頭,道:“奴才這就去安排。”

“還有。”燕帝又在棋盤上落了一顆黑子,“四皇子身子不好,你們這些做奴才的,要好生伺候才是。”

“是。”

“下去吧。”

“是。”

張桐慢慢退到殿外,正舒了一口氣,用袖角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卻見遠遠的有一紅衣人大步走來,連忙正了姿勢,待走近后才捋清了聲音:“參見瑞王殿下——”

慕容夙今日一身海棠紅云錦繡鯉寬袍,倒顯得精神,走到燕帝跟前作了一揖:“皇兄新年安福。”

燕帝正拈了一枚棋子,笑道:“你倒是難得能有一日起得這樣早,怎么,昨日的酒不夠醉?”

慕容夙也撩了袍角在燕帝對面坐下,“好酒自然是要存著慢慢飲的,昨夜只吃了兩三杯,剩下的都在王府的園子里埋著呢。”

“朕還以為以你往日的作風定是要抱著酒壇子醉個三天三夜才肯罷休呢。”

慕容夙略為尷尬地笑了笑,“哪有的事,皇兄說笑了。”

燕帝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也不知上回醉了酒耍了一個時辰的酒瘋還扯著朕的袖子去樹下捉魚的是哪個混小子。”

慕容夙撓了撓頭,看向別處:“不知道耶,這樣有趣的事皇兄怎么今日才說與臣弟聽呢?”

燕帝握住棋譜,微笑道:“你說呢,夙弟?”

慕容夙連忙將那本棋譜小心翼翼抽出,以防下一刻就會敲在自己的腦袋上,“臣弟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燕帝白了他一眼,便正了顏色道:“說吧,你今日不好好待在府中玩樂,跑來我這高陽殿作甚啊?”

“哦”慕容夙這才似乎想起了自己為何而來,“臣弟是想著與皇兄許久未見,特地來此看望皇兄的。”

燕帝板著臉從慕容夙手中奪回棋譜,“許久?”

慕容夙俊美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干笑兩聲后道:“臣弟此來,確實有事要求于皇兄啊。”

“何事?”燕帝繼續研究著手中的棋譜。

“就是......那個......”慕容夙往前湊了湊,“除夕夜獻舞的那位公子,皇兄可否讓我見上一見吶?”

燕帝捏住了正要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往慕容夙扔去,不偏不倚,正中眉心,“不好好學經書論禮,心思盡花在這些人事身上。”

慕容夙捂住眉間,委屈道:“臣弟也想好好讀書,只是牽絆太多,無法安心。”

“嗯?你整日吃喝玩樂,還有什么牽絆?”燕帝疑問道。

慕容夙鄭重道:“待臣弟斬斷了這樁牽絆,必定遣散府中所有的樂師舞姬,從此一心一意只讀圣賢書。”

“真的?”

“臣弟絕不敢撒謊。”

“也罷也罷,那人就宿在樂府,見不見得著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謝皇兄,臣弟這就告退。”

慕容夙走后,燕帝盯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看了許久,搖了搖頭。

再說那慕容夙,自得了消息后便疾步趕向樂府,而樂府的守門的兩個內侍遠遠地望見了奔來的一群人以及——帶頭的穿紅衣的那位,便知來者是誰。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個便進去通報了大司樂:“大人,瑞王殿下正朝這邊趕來。”

年逾六十的大司樂聽了,連忙吩咐道:“快去關門,切莫讓他進來。”

“是。”

大司樂捋了捋花白的長須,順了一口氣,“這個祖宗怎么又來了......”

不多時便聽到有人敲著門,“司樂大人,在下來看望您啦。大司樂......是本王啊!大人?老人家?”

大司樂額頭上青筋暴起,手中的拳頭握了又握,權當作沒聽見。

“大人——”

“老人家您開開門啊,本王這回不碰您的琴了,不碰您的花,不動您的草啦——您倒是開開門啊——”

敲了半天,叫了半天,依舊沒有動靜,慕容夙有些挫敗道:“本王這個王爺當得還真是狼狽,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身后的人附和道。

慕容夙怒道:“是是是,是什么是!”

“不是不是不是......”

“老頭兒,你再不開門本王可就要闖了啊,本王這次可是帶了人手的。”

其中一個內侍小心地問道:“大人,要不要......”

那大司樂只得無奈道:“罷了罷了,且放他進來吧。”說完便又是一臉痛苦。

待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慕容夙便整了整衣袍,大步走了進來。

大司樂鐵青著一張臉,“老臣參見殿下。”

慕容夙快步過去將其扶起,“大人不必多禮。”便開始張望,“大人,聽說您這有一位妙人,可否讓本王一見?”

大司樂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人,一甩袖袍,回絕道:“不見。”

慕容夙笑瞇瞇道:“您這都還沒問過人家,怎么能替人回了呢。”

“哼。不見就是不見!”

“別呀大人,您看本王......”話還沒說完,耳旁便傳來悠揚的琴聲。慕容夙心中一喜,此曲定非人間之曲。遂循聲而去,并吩咐著,“你們一定要照顧好大人吶。”

大司樂心中暗叫不好,兩眼一翻,險些昏死過去,“快,快去攔住他。”

樂府中的人正要過去,又被瑞王府的人攔住,雙方便糾纏在一團。

慕容夙順著琴聲,來到了樂府的角院。琴聲越發清晰了,婉轉悠揚,入耳縈繞難去,分明不似凡世之曲,卻透著無盡的悲傷。仿佛飲了一半的孟婆湯,恍恍惚惚卻又看盡悲歡離合。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這彈琴的妙人在撥動著琴弦,而天,在溫柔地聆聽。

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房門前,只聽有人道:“閣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與在下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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