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司樂將瑞王送走后便急忙往此處趕來,見白兮影正悠然地酌著小酒,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大人要不要來一杯美酒?”
司樂搖了搖頭:“我這把老骨頭哪里還經得起這般折騰啊。”便在白兮影對面坐下,猶豫了片刻,也不打算提方才之事,只道:“倒是白公子在此長居,不知家中之人可否知曉?”
白兮影放下酒樽,疑惑地看向司樂,“大人今日是怎么了,家中每月都有信箋來往,家父年前還捎來了一盒越山的香料呢,大人似乎是忘記了?”
司樂額頭滲出幾顆冷汗,不免有些窘然,“想來是我上了年紀,竟已不得記事了。”
“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司樂見白兮影挑明了,也不再繞彎,從袖中取出一張請柬,“這是鎮國候府下的帖子。”
白兮影瞥了一眼帖封上的幾個灑金打字,便收回目光,淡淡道:“大人,你知道我的規矩。”
司樂無奈道:“我自然知道,能推的我都盡量推了,只是這個鎮國候,卻實在是難以推卻,你也知道,這……”
鎮國候,南宮珝,也確實是個人物。白兮影骨節分明的玉指敲了敲幾面,思慮片刻后,終是點了點頭。
司樂出乎意料地看著白兮影,語氣略顯欣喜:“那我這就命人去準備馬車。”
“也好,早去早歸。”
臨行前,白兮影又吩咐道:“昆吾,去將那把白面的折扇取來。”
昆吾取來那白面的折扇,微微皺眉。
白兮影隨手取過折扇放入袖中,看著天邊快速卷舒的濃云,頗為玩味道:“聽說鎮國侯府中新置了一盆云景松,要不要叫上弋白去看看?”等了片刻聞不見答復,便搖了搖頭,“罷了,還是不叫他了。”
一輛青篷烏轅的馬車從西宮門側門駕出,駛向位于繁華街市的鎮國侯府。
一只修長干凈的手撩開一角車簾,隨而走下一位清逸出塵的白衣青年。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迎上來,臉上堆滿了笑意,“白公子,侯爺在花廳中等候,請隨我來。”
穿過一截青石板路和抄手回廊,便見著一玉冠碧色錦袍的青年坐在上位,眉目俊朗,也是清秀人才,正是年輕的鎮國候。
南宮珝朝白兮影遠遠一揖,白兮影也作揖還禮。南宮珝攤開掌心,指了指自己右下方的位置,白兮影便徑直走到右側座坐下。
“聽說公子姓白?”沒有客套,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的一句話,反帶著幾分戲謔之感。
白兮影佯裝沒聽見,細細地端詳著不遠處的一盆云景松,“聽說侯爺府上添了一奇松,今日一見,倒也不錯。”
“南越皇室也為白姓。”
“這云景松是凌家山莊每年特貢給南越皇室之物,侯爺這番,怕也是費了些手段吧。”
南宮珝也不接此話題,接著問道:“素問公子姓白,卻不知作何名字?”
白兮影終于測過頭來,眼角微揚,語氣溫和:“禹之山以南亦有慕容一姓,豈是燕國帝家之宗親?”
南宮珝暗暗吸了一口涼氣,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無端而來,不,是來自眼前這個眉眼帶笑的白衣青年。
南宮珝看著這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相長的,所謂的“樂師”,盡量讓自己更為不在意些,“公子真是玩笑了。”
白兮影斂了笑容,冷冷道:“原來侯爺也不喜歡玩笑么?巧了,白某也很是不喜歡玩笑呢。”
南宮珝一語哽在喉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正巧,方才領白兮影進來的那管家便趕來在南宮珝耳邊細語幾句。
“忽有急事,恕暫不能相陪,還望公子見諒。”話畢,便匆匆離去。
白兮影輕笑一聲,對身后的昆吾道:“既然侯爺身有要事,那我們也就不再打擾了。”說著便要起身離開。
那府中管家又連忙勸阻:“公子且留步,候爺片刻就回。”
白兮影與昆吾對視一眼,便又坐了下來。
此時,南宮珝正與一紫衣人對飲而談,不知聊到何處,那紫衣人突然目露惡光,咬牙道:“正是此野子!”
那南宮珝笑道:“這有何難,小侯有的是手段讓他”
“不必了,”紫衣人打斷南宮珝,“這本是我與他的私人恩怨,我來解決便好,侯爺不必費心,也無需忌憚。”
而白兮影在花廳中等著南宮珝“片刻”就回,已是吃了幾盞新茶,嘗過幾類糕點,并小憩了些許時候了。暮色將合,白兮影悠悠問道:“這就是貴府的待客之道么?”
一旁的丫鬟大氣也不敢出,忙差了一人去尋管家。昆吾面上已有不耐煩之色:“公子。”
“好啦,我也乏了。”白兮影撣了撣衣袍,緩緩起身,“走吧。”
二人剛踏出花廳便撞見管家疾步走來,“白公子,何不”話還沒說完,只見昆吾漫不經心地將劍鞘滑下一截,斜瞥著他,頗為惱怒道:“讓開!”
白兮影笑著拍了拍昆吾的手腕,道:“誒別嚇到了老人家。”說著就從那管家身側走過:“貴府若是強要留客,傳出去只怕會壞了侯爺的名聲。”
管家看著二人離去卻不敢阻攔,剛才那股劍氣,著實令人心顫。這位白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鉛灰色的烏云一點一點爬滿頭頂,沉重之感仿佛要將整個蒼穹拉倒。冷風毫不留情地吹過大棘城中的最后一處罅隙,空氣漸漸變得濕潤起來,視線開始黯然朦朧。
細雨密密地敲打出聲響,將雨中的人和物都籠上了一層似有似無的輪廓。水腥味混雜著塵埃的氣息彌散開來。
一輛青篷烏轅的馬車在雨中不疾不徐地行駛著。
前行的棗紅色駿馬突然揚起前蹄,發出一陣嘶鳴,駕車的難以青年立即勒住韁繩,以防馬車劇烈顛簸。
雨勢漸大,雨滴在水洼中濺出水花,耳邊只剩下一片龐然的寂靜和冷雨滂沱。
馬車的主人正把玩著一柄白玉為骨的折扇,似乎在對駕車之人說:“就在此處停下吧,似乎有人在等我們呢。”
昆吾撥了撥斗笠的沿緣,目中寒光似劍。
空氣中仿佛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凝固著,死亡的氣息。
幾道黑影不知從何處竄出,落在兩旁的房脊上,將馬車圍住。
白兮影聲調平淡:“若是弋白在此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近來習了幾個新招式,正愁沒地方練手呢。”
昆吾用拇指將劍身拔出劍鞘幾分,白刃隱顯出幾分殺意,劍面映出半面冷峻。昆吾冷冷道:“公子。我的寒霜劍近來也嗜血得很呢——”
利刃出鞘,見血封喉。
來者伸身手不凡,兵刃直去要害。昆吾仰身躲過一擊,足尖一點車轅,便落到了車頂。利劍割喉,只需一瞬。兩個黑衣人的血同時濺在昆吾的臉上,顯得昆吾更像一個地獄羅剎。
然而,車中之人卻似乎察覺不到車外之事似的,手指輕撫著白玉扇骨,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倒地之人約有八九,鮮血在雨中迅速被暈開。昆吾也已是半身染血,卻沒有一處大傷。
那些人逐漸意識到昆吾的不好對付,轉而將劍刺向車內。白兮影歪著身子躲過幾擊,手中白玉扇突然展開,露出泛著白光的刀刃劃破車簾。白色的身影迅速從車內飛出,手中之扇再一收一展,數枚泛著奇色的極細的銀針便攻向那些人。片刻,便有一半之人倒地。
白兮影轉身躍上房脊,對昆吾只說了一個字:“跑——”
昆吾似乎愣了一下,立即道:“是。”隨即跟上。
身后的黑衣依然緊追不舍,一藍一白兩個身影仿佛踏風而行,不就便已快近宮道。
昆吾正松了一口氣,卻見一把袖刀已越過了自己朝白兮影后背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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