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入畫

第二十章 顧府有香

“有何不妥嗎?”慕容瑾不禁問道。

燕帝搖了搖頭,慕容夙便搶著說道:“沒有沒有,我和你父皇的意思是,你要是嫌宮中的書少了,我可以帶你出宮去尋一些。”

燕帝眉心一跳,“胡鬧——”

慕容夙連忙退開半步,“臣弟哪有胡鬧。阿四喜歡讀書是好事,這宮外有許多宮中沒有的孤本,又不是什么壞事——”

燕帝狠狠地刮了慕容夙一眼,“不成體統!”

慕容夙訕訕道:“你看阿四整日悶在宮中,人都憋出一身毛病來了,出去透透氣也未嘗不好。皇兄?”

燕帝無奈道:“罷了罷了,尋個天氣好的日子出去走一走也好,只是莫要誤了功課。”隨后抄起一只茶盞便朝慕容夙砸去,“若是出了什么事,便提頭來見!”

慕容夙手忙腳亂地接住了茶盞,但還是不免被茶水淋了一身,顯得有些狼狽,“允了便允了,皇兄好大的火氣。”

慕容瑾不解地看著兩人,微微皺眉。瑞王往日未曾接觸過,只是這燕帝今日也似乎有些反常。

二人再未提顧十與文淵樓之事,但聽此言論,三人關系似乎不錯。

又聊了一些閑話,燕帝便拖著慕容夙離開了。

路上,慕容夙奇怪道:“皇兄,你說這顧十是怎么了?”

“怎么了?”

“這家伙以前可是從來不讓別人碰他的東西的,”慕容夙摸著下巴道,“尤其是貼身之物,況且這文淵樓的木牌也并不是什么人人都有的物件兒,總共也只有十個,他卻給了你家老四。”

燕帝道:“很奇怪嗎?這件事放到別人身上可能奇怪,但放到顧十身上卻一點也不稀奇,他本就是個怪人。怪人做怪事,有什么好推究的?”

慕容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日后,皇兄打算如何?”

燕帝道:“如此下去也好,若真出了什么事,再定也不遲。”

慕容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看著愁眉緊鎖的燕帝,若有所思。

慕容夙順路出了宮,駕車的侍衛問道:“主子今日是去花明坊還是去千葉樓,還是直接回王府?”

慕容夙冷冷道,“去顧府——”

“是。”

顧府位于并不繁華的南市,府邸也不大,府內侍奉之人不越十人。

也不知是下人懶惰還是主人的安排,院中的青石板上布滿了青苔,連石縫里也長著寸深的雜草。廊上垂著的青紗被風吹得泛白,一旁的南天竹倒是翠綠得很。

慕容夙隨手攔住一個丫鬟,笑瞇瞇道:“這位姐姐,你們家主子在哪兒?”

那丫鬟雙頰微微泛著紅暈,“回殿下,先生正在南院看書。”

慕容夙彎著桃花眼笑道:“謝啦姐姐——”而隨著轉身,俊秀的臉立即垮了下來,往南院去的步伐也帶著些急促。

顧十依然穿著件褪了色的舊袍子,墨發散著并未順直,卻看不出半分落拓之氣。倒顯出一派看破紅塵,歸隱山間的氣質。

慕容夙道:“皇兄要是知道賞你的那么多銀子就建了了這么個破茅屋,還不得氣死。”

顧十捏著一支香匙,將一些香灰盛到香爐里,“瑞王殿下這就錯了,這個院子可不是建的,是買的,”又取來一支香掃輕輕掃著邊緣的香灰,“今天有是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慕容夙用袖子掃了掃落了灰塵的石凳,嫌棄地坐下,“老四的文淵木牌是你給的?”

顧十掀了掀眼皮,問道:“哪家的老四?”

慕容夙不由覺得有些氣悶,“自然是陛下家的老四,難不成你還把文淵木牌給了幾個老四。”

“哦——”顧十恍然大悟一般,然后繼續用灰壓輕輕地壓著香灰,“不就把一塊破木頭給了一個小毛孩嗎?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

“破木頭?小毛孩?”

“啊,不然呢?”

“不是我說顧十......”慕容夙奪了顧十的灰壓,“你做事能不能長個心眼啊!”

“哎呦怎么我的瑞王殿下,”顧十無比心疼地看著被撥亂的香灰,“人家缺了幾十本書沒學,下官就不能讓人家去找個看書的地兒嗎?”

慕容夙拿個那灰壓敲著石桌,“你那是皇子看書的地方嗎?他缺了書自然有人送去,用得著你這么費心。”

顧十連忙奪過灰壓,“您王府里金磚玉瓦的,可別把我這個窮酸人家的東西給敲壞咯”

慕容夙瞥了一眼那套香具,問道:“你這套香具哪兒買的?”

“送的。”

“喲喂,”慕容夙嘲諷道,“咱們大燕堂堂三品翰林,住著這么一個破敗的院子,穿的還沒一個下人好,想不到您還受賄啊,誰的賄啊。”

顧十無奈道:“好吧,玉軒閣買的。”

“玉軒閣?不錯嘛。”

“自然不錯,”顧十拿著香具挨個在慕容夙面前晃一晃,“你看這上好的精銅,這上好的雕花,這細膩圓滑的手感,這流暢的光澤,哪樣不是這大棘城中最好的!”

“多少錢?”

顧十笑道:“不過百兩。”

“不過百兩?”慕容夙扯了扯顧十那快打補丁的麻布袖子,“你這身袍子值得上一兩嗎?”

顧十不耐煩地將慕容夙的手拍掉,“知道還拉拉扯扯,扯壞了你賠?”

“賠給你百件。”慕容夙咬牙切齒道。

顧十小心翼翼地將香篆放在被壓平的香灰上,“好——那隨便你扯。”

“你到底想干嘛?”

“沒看見我正在準備品香嗎?”又取來香匙將香末放進香篆中。

慕容夙不耐煩道:“本王跟你說的是這個嗎?你別給我裝傻,那文淵樓里有什么,你想讓那老四看的是什么?”

顧十用香鏟將香末鋪勻,“文淵樓里有什么?文淵樓里什么也沒有。想看的,都沒有。”

慕容夙道:“他可還只是一個孩子!”

“孩子?”顧十冷笑一聲,將香篆輕輕提出,“人家這孩子可比殿下您強多了,您十一歲在干嘛?在調戲府中的丫頭。人家十一歲在干嘛?在謀天下!”

慕容夙語氣平穩下來,“那你想干嘛?”

顧十將一截線香點燃,再用線香將香末引燃,“這文淵樓里沒有我想看的東西,我也看不到,不過慕容瑾不一樣。他想看,便看得到。”淡淡的木系香味在院中漸漸散開,淡雅而又厚重。

“看什么?”

顧十故作高深道:“天機不可泄露也......”

慕容夙怒道:“顧十,你有病!”

“下官怎么了?”

“滿院子的枯草,露天的荒院,你品哪門子香啊!大冷天又沒有蚊子給你熏。”

“你這個俗人,萬物皆有靈,誰說草木不可品香?”

慕容夙不滿道:“你這個破香。”

“胡說,我這可是上好的伽若香,我花了五十兩才得來的一小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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